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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們聽見巨大的一聲,讓我們覺得骨骼都快要散了架。如果不是我們每個人都像是卡在汽油桶裡邊,一定要有人被沖飛了。
一個遙遠地叫聲——鬼知道是誰的——從我們的尾巴上傳來:“洞口!洞口塌了!”
還是鬼知道是誰的聲音,反正不被悶變調也被嚇變調了:“活埋了!他們把我們活埋了!”
我又一次尖叫起來:“他幹的!他沒有一句真話!”
離我近的人忽然寂靜下來,因為我這樣地尖叫聲已經有過一次了——往下便是全盤地崩潰。
張立憲:“你……不要又來一次。”
我:“我沒事!我好得很!”
我感覺到張立憲在往後退縮,因為我這樣歇斯底里的報平安即是崩潰的先兆。而每一個人都在聽我的動靜和外邊的動靜,我又一次面臨著黑暗和死寂。
我:“說話呀!說話!出點聲!”
張立憲已經緊張得磕巴了:“說、說什麼?”他開始向迷龍求援:“東北佬,說話!”
迷龍:“說啥玩意嘛?”
張立憲:“……什麼都行!”
來不及了,我又一次地尖叫,然後撲在張立憲的身上。
然後,我們面臨了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混亂,尖叫、咆哮和撕咬。
又一回東倒西歪躺趴靠坐在我們老鼠洞一樣的地獄之外。特務營正把最後的幾個——也就是我和張立憲幾個從甬道里拖出來,歸入外邊躺倒一片的整堆人。按死啦死啦見鬼的要求,我們交換了衣服,我們都很髒、很破、穿著最不合體的衣服還要穿錯了袖子套錯了褲腿,我們交臂疊股地躺做了一堆,所有人都是吐出最後一口氣的德行。
死啦死啦和虞嘯卿在遠處,第一百次地在研究他們的地圖和第一千次地做他們的推演,他們幾乎就沒瞅過這邊。
他擅長製造恐慌、筋疲力盡和歇斯底里,引爆炸藥,改道洞口。在我們屁股後扔進整麻袋的老鼠,再扔進追老鼠的蛇。讓我們在真正的與世隔絕中互相射擊、吃住和拉撒,最後他也許會真的活埋了我們。
很久以後我們中才能有第一個人歪歪斜斜地站起來,無人攙扶,他夢遊一般地走開。
我躺在地上,盡力地呼吸,長久地浸泡在黑暗中讓我像害怕黑暗和封閉一樣害怕陽光。我用手遮著眼睛,指縫裡透過來地光暈都讓我暈眩。
歇斯底里的白天緊接著筋疲力盡的晚上,炮灰團和精銳們的衣服仍然互換著,我們同時燃著汽油爐和篝火,因為那樣的體力消耗後哪一項都不夠讓我們夠熱量。我們吃著虞師提供的最好伙食,但全無飢餓感,因為我們一聲不吭,還要忍受耳裂和牙酸。
死啦死啦正在一架汽油燈下用各種工具——最主要的是一把鋸子——撕裂我們的耳膜,我們的魂都快被他從耳朵孔里扯出來了。
虞嘯卿遠遠地在帳篷前瞪著一張地圖入定,看上去那傢伙定力驚人。只偶爾不引人注意地掏掏他的耳朵眼。
不辣掏著金屬飯盒裡的食物發狠:“……活回去啦。以前他每天搞這套叫我們起床。”
蛇屁股簡直痛心疾首:“比那狠多了。狠多了。”
張立憲:“你們能讓他換個地方嗎?”
他把臉轉到火光下,頗讓我們愣了一下,作為一個整天來最靠近我的人,他是當之無愧的受害者,曾經俊朗的臉上無處不是淤青和抓痕。迷龍因此而“撲哧”了出來。他瞧著我而我裝沒看見——對張立憲我並不內疚,一點也不內疚。
迷龍:“煩啦?”
我搖了搖頭,而答非所問:“我就快不怕黑了,他比黑還黑。”
“換個地方!”虞嘯卿叫道。
噪音大到死啦死啦自己都聽不見,他還在那裡吱吱啦啦。我們回頭,瞧著虞嘯卿終於忍無可忍。抄起個什麼就飛了過去。死啦死啦噯呀了一聲。拿著他那堆零碎走開。狗肉顛顛地跟著。
何書光因此而哼哼了一聲,頗有些看我的師座這種意思。張立憲搖了搖頭。到底是曾為一營之長的人,知道即使神離至少也該做個貌合。
我在咀嚼中瞟著死啦死啦拿著汽油燈沒入林間的背影。我也許恨他,但並不喜歡看他現在這樣的落寞。
就著林子裡那點汽油燈的光線,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噪音還在繼續,我終於看清了他在做的活計:一枝雙筒霰彈槍,已經被他鋸掉了槍托,正在鋸短槍管,他正在一次一次地把它鋸到幾乎比一枝手槍長不了多少的尺度。
我:“那是全民協助的。他以為能在這裡打獵,可發現只要大過老鼠的獵物都被我們祭五臟了。”
死啦死啦並沒停下手上的活計:“難說。狗肉跟我說它們去個沒人煩的地了。”
我:“你怎麼拿得到的?全民協助不大方。”
死啦死啦:“那是因為你太小氣。”
我不想和他進行這種對話,但那枝槍看起來實在太讓人提心弔膽了:“這是你打算在老鼠洞裡用的?”
他只瞧了我一眼,他的工序快完成了。
我:“短到你只好頂到人鼻子下開槍。五米?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