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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的。別信這種不該信的東西。你豪情萬丈,視往日如糞土,只管去做你的吧。你不會枯的,記得,回頭學學疊紙船,以後多為我們疊幾個紙船。”
也許我只是感傷而不是惡毒,但這句話比任何話都惡毒地戳傷了他,我感覺到他搭在我肩上的手震動了一下。然後他轉過身,我清晰地看著他用手上纏的繃帶擦掉一滴淚水。
他起身去繼續我們的戰爭。我跟著,我沉默,我再也不想就此事說什麼。
我們走過空空的小巷,趕去師部地沙盤旁邊。死啦死啦在這靜得像是無人的巷子裡,不由自主地向每一個最靜寂的角落張望。
我默默地在後邊等著。
我的團長一路都在尋找,一雙看著他他卻無法看見的眼睛。我清楚地看到他後脖梗子上每一根豎起的汗毛。我很想告訴他,別怕,死人的思念像潮水一樣湧來,全是思念,像我們對他們一樣,只有思念。
虞嘯卿抬起了頭,他不高興,雖然代表特務營、警衛連這些近衛精銳的標識已經幾乎包圍了南天門的樹堡,但他不高興,因為他不喜歡犯疑惑。於是他從沙盤對面看著死啦死啦。死啦死啦低著頭,他的視線掉在沙盤上的銅鈸處而不是南天門,說白了他什麼也沒看。
沙盤上的刀根本就沒拔走,於是從虞嘯卿的角度上看,刀刃就在死啦死啦的脖子上。
我站在死啦死啦身後。而我們周圍的人們眼裡是有一種有胃口把我們活吃了的目光。
我不喜歡這,我恨這地方,這裡沒有好意。多年戰爭造就我的狹隘,而這裡的人們乾脆把希望和仇恨一起埋葬。
我終於忍不住在死啦死啦地腿上輕踢了一下,那觸動了他的傷處,於是他帶著痛苦的表情。抬起一張心力交瘁的臉。那張臉已經沒有任何光澤了,倒襯得他很是目光炯炯。
虞嘯卿:“你還有多少人?”
死啦死啦:“……三去其二。一個大隊左右吧。”
虞嘯卿:“日軍最擅夜襲,你為什麼不發動夜襲?”
死啦死啦:“……你防得太好,步步為營。”
虞嘯卿:“在你挖的馬蜂窩裡?你是短兵相接的天才,我一直等著我褲襠下冒出個洞,還有把捅出的刺刀。”
死啦死啦:“……所以,你防得滴水不漏。”
虞嘯卿:“放屁!都無所作為到老子在你肚臍上打風槍開炮眼啦!——你到底搞什麼鬼?”
看來虞嘯卿很想提前使他的刀了,我忙頂上去:“我方主堡及子堡聚集火力殺傷攻堅部隊,以冷槍射殺爆破手,以地勢之利滾下汽油桶,縱火製造應急障礙,以煙幕瓦斯阻礙直瞄火力射擊。”
虞嘯卿:“……他說了算?”
死啦死啦:“算。”
虞嘯卿:“喝口吊氣湯就想還魂?你慢慢燒,我看你有多少瓦斯和汽油,我等天亮,稍有間隙便以零散兵力出擊——調川軍團上來。”
我愣了一下一每個人都愣了一下,最瞠然的一個人乃是阿譯。
虞嘯卿:“此團能打的人正在山頂上和我們作對呢——林譯副團長擔任指揮。”
阿譯敬禮的架勢活活要蹦將起來:“稟師座,舍死也要啃下南天門!”
虞嘯卿:“你那口蟲牙金鋼石鑲過?——海正沖團全軍盡墨,俞大志團三去其二,你川軍團一兵不損,這是光榮還是恥辱?”
阿譯聲嘶力竭地:“是最大的恥辱!”
虞嘯卿:“全力聽特務營調遣,盡你們該盡的力!”
阿譯:“是!”
於是炮灰團的標識也就來到了南天門陣地之上,窩窩囊囊簇擁於特務營、警衛連之後。
戰爭,從清晨到又一個清晨,連活著也成了恥辱,連炮灰團的渣子也拿出來塑個形就扔進炮火之中。我的團長回來後像被鬼附了身,他再沒做出像樣子的還擊。他為之奮鬥的一切,他偷蒙拐騙來的事業再也沒有意義了——因為弟兄們回不去家鄉的鬼魂。他一點點把頭塞到虞嘯卿刀下。他也覺得活著就是恥辱。”
我湊到我的團長耳邊:“你要是敗了,我們照樣去死。”
死啦死啦有了點反應,虞嘯卿也凌厲地掃過來一眼。
虞嘯卿:“川軍團以班建制輪番襲擾,特務營加緊打開爆破點。”
我的汗水滴上了沙盤,我不敢抬頭,因為抬頭就要面對虞嘯卿的目光。我身邊的死啦死啦還是一臉掙扎的表情,而沙盤對面的虞嘯卿不是得意,而是疑惑,他不喜歡疑惑,所以這種疑惑早已上升為憤怒。
虞嘯卿:“天亮啦。我的百敗之將。”
死啦死啦抬頭看他一眼,那眼神倒也真跟剛睡醒差不多。
虞嘯卿:“你搞什麼?什麼也不做。就派個手下來跟我左支右絀?他是塊料子,可心竅是塞著的,他不開闊……”這個一向強裝理性的傢伙忽然暴躁起來:“十分鐘前我就可以爆開你的烏龜殼啦!我只是想看看你搗什麼鬼!”
死啦死啦的眼神飄忽著,那真讓我絕望。
我:“炸開個缺口!我們還可以在碉堡里依靠地利抵抗!竹內一定考慮到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