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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迷龍又做回我們自己人了。因為我們發現迷龍並沒找好他的房子,至少他沒能力跟人錢貨兩訖。像禪達人愛喝的甘蔗汁一樣,得現榨的。
郝獸醫還在那兒犯納悶,“他咋房子都沒找好就先去買家具啦?”
“他從來搞不清雞是蛋他娘還是他兒子的關係。”我說。
“啥意思?”
坦白講,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這就他幹的事!——我看看去。”我起身去看,郝獸醫深以為然地點著他的頭。
迷龍還在人門外和豆餅夾纏不清——也許是豆餅和他夾纏不清。
豆餅問:“往哪兒倒?”
迷龍氣得直揮手,“往裡倒才好栽禍嘛!你要往我身上倒——”他讓豆餅看他的拳頭。——“認不認得這個東西?”“……會磕傻的。”“你很聰明嗎?”“會更傻的。”迷龍讓豆餅看兩個拳頭,“傻到連這個也不認了嗎?”豆餅便沉吟。我在旁邊看得沒法不樂。我提醒迷龍:“迷龍啊,你賭咒發誓過要對他好的。”
“我跟我老婆都沒賭過這種咒。”迷龍否認。
“豆餅爬回來那天你說地,你光著屁股說的。你說豆餅要死啦,你不想擠在旁邊裝著對他多好,可以後你要對他好。”
“這麼肉麻的話我哪兒會說呀。”迷龍堅決不承認。
“肉麻都早被你肉麻死啦,你還有什麼不要臉的事沒幹啊?”我說。
但是豆餅就在旁邊小眼睛眨巴眨巴地,“迷龍哥,你真說啦?”
“沒說!”
豆餅說:“我就倒。迷龍哥,其實我早聽明白啦。我就是怕惹事。”
“慢著……”但迷龍話說得了晚點兒,豆餅是說倒就真倒,還沒等迷龍敲門就往下一倒,倒得還真結實,後腦勺磕到了門。跟踢門無異。門那邊一個腳步聲近來,迷龍氣得直揮拳頭,要拉豆餅再來一次也不及拉得起來。幸好我跟迷龍還算得兩個奸詐的貨色,迷龍再扣了一次門環,我忙著把一味裝死的豆餅架在即將開啟的門上。往下我們一切心思全白費了,吱呀一聲。開的不是門。而是門上的一個小窗,裡邊露一張寡淡的冷黃臉。冷冷地瞅著正對了門的迷龍,“怎麼又來了?說過這房子不租的。”我忙就著那個小窗的死角把自己挪開,迷龍跟那兒張口結舌,然後猛抽風似地對人嚷了回去:“完啦你啊!死看房的也不好好打掃,門口的青苔這麼老厚!把我弟兄滑栽了啦!完啦,都躥紅啦,完啦,還特地留個尖石頭謀財害命,都流白湯子啦。豆餅,別斷氣啊,你吭個聲啊!”豆餅險些就吭聲,被我一把將嘴捂住,然後我從小窗的死角退出一個與我無關的距離,看著豆餅把自己架在門上,瞪著眼不知所措,看著迷龍連蹦帶跳,間隙時還要對豆餅擠眉弄眼——豆餅總算安詳地閉上了眼。冷黃臉依舊是那麼死樣活氣的,“在哪?看不著人。”
迷龍說:“開了門就看著啦!”但那位就是不開門,倒是從小窗里探出個小鏡子,看了看折射,“沒事的。”迷龍還在跳踉,“咋會沒事呢!完啦,沒進氣啦!”冷黃臉冷口氣地說:“你把他架起來,走兩步,氣順過來啦,就好啦。”“出氣都沒啦!”“你聽我的啦。要還好不了,我開了門來救。”反正迷龍要的也是把門賺開了再說,而且豆餅的扮相堅強到我們都能以為他死球了,於是迷龍就哼哼唧唧把豆餅架了起來,“你說的啊。你說的。”連拖帶架走兩步,豆餅挺聽話,連活氣也沒半個。
迷龍叫喚門裡的人,“你看看!開門來救啊!”冷黃臉說,“這拐角空氣不好啦。你往那邊再走走,那邊清爽。”於是迷龍傻呵呵地把豆餅又架離了院門幾步。冷黃臉說:“好啦。”
迷龍噼噼啪啪打著豆餅的臉頰,“好啦?半點兒氣沒有啊!”“好啦,那不是我家地啦,也就不關我家事啦。真死好假死也好,人離了原地就做不得數了,敲竹槓的連這個也不懂嗎?”冷黃臉笑起來不像笑,陰惻惻地叫人生氣,“北方佬兒,打秋風要先盤出身的。我老爺在禪達治死個人救活個人跟玩似的,那是從前刑房大太爺似的人物。來這玩兒?你連我這條看門狗都玩不過。”
豆餅被迷龍撒手扔在地上,也真堅強,愣還裝著死。迷龍哇哇地跳腳,“開門!老子要打狗!”冷黃臉冷笑,“軍爺,當兵的,要不看你那身皮,早給你們虞師座遞張片子辦啦。是我們老爺一向說,危城積卵,戎馬不易。”“叫你們老爺出來!”迷龍說。冷黃臉說:“老爺不希罕住這,老爺有九處宅子,這是最老最破的一處。”迷龍哇哇大叫著就往上沖,我相信他能把門沖開,那也就絕對違禁了。我發了個手勢,我們一擁而上把他往回拖。冷黃臉便哼哼:“不少軍爺嘛。我家連片日本花布也沒得,就不勞煩各位進來清剿了。”
迷龍大叫:“我整死你!整死你!”
我們可勁地把他拖離那道門。
我勸迷龍:“再鬧就送人把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