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3頁
「老夫知道旬之在大河工坊時,著有幾件佳作,對河中雜胡源流考據甚是精準,故而此來,便要用上旬之的本事。」
「豈敢稱呼佳作,只是為了便當用那些奴工,正好同仁堂的醫者,多愛解剖,原本也是見了要吐,見得多了,如今見了將軍一通衝殺,還能有胃口吃肉……」
一臉的苦楚,讓一幹警戒的衛士聽了,也是莞爾。實在是想不到,一個老實人被精神上虐的如此強大,堪稱是奇葩。
「那依旬之所見,白日所納吐火羅人,跟腳如何?同突厥人可有怨忿?」
「依彼等樣貌,便知乃舊年突厥之後,非吐火羅正宗。大河工坊雜胡有百幾十種,所謂吐火羅正宗,多在波斯以東,膚白赤發青眼。其間更有相類之種,乃突厥可薩部之奴隸。波斯進獻之白奴,多金髮碧眼,為突厥頭人及鮮卑豪帥所喜愛,亦有交易河套。」
蘇烈聽到這裡,默不作聲,只是開始慢條斯理地吃著羊肉,雙目盯著篝火,顯然是在思考事情。
「如此說來……倒是可以在其中做點把戲。」
「將軍有何吩咐?」
親衛聽到蘇烈如此說話,便知道有了頭緒,此時雖然讓跟來的勃律人服帖,可到手的吐火羅人是殺還是放,需要仔細籌謀。
殺不是長久之計,孤軍人少,太過分的話,早晚也要撞鬼。蘇烈眼下,不過是先把能衝殺的騎兵隊伍拉起來,那些自由散漫慣了的勃律人,蘇烈根本就沒打算讓他們重新回到勃律去做個富貴兵頭。
但一路行來,不殺又不行,不殺就沒有威懾力,不殺就難保他們的行蹤提前曝露出去。
此次西來,蘇烈是為救長孫沖,嚴格地說,他既無軍令又非逢戰,事成之後,朝廷也未必會給他嘉獎,因為這會有損體面,當然如果朝廷夠狠,補他一個「西域都護府長史」的頭銜,那自然是功比張、班。
「去,告訴這些吐火羅人,咱們和他們之間,乃是誤會。我們是來找突厥人復仇的,看到他們的樣貌很多像突厥人,這才直接攻打。」
「將軍,這般說就行了?」
「只如此自然是不夠的,不過老夫聽聞,舊年破東突厥時,西突厥大肆屠戮西域諸國諸部,奸淫擄掠無惡不作。老夫說他們像突厥人,想必那些老人,會想起什麼來。到那時,有些話,也能說一說,有些事情,也能談一談。」
「可是要與他們些許方便?」
「收了兵器,解了韁繩,先給老弱婦孺吃喝。」
蘇烈說罷,喊了一聲「漢兵不顧身」,便奮不顧身地填飽肚子。
一旁老老實實啃骨肉相連的張青月聽到蘇定方喊的那首「新詩」,也懶得理會,繼續老老實實地啃著。
唯有一個不明白蘇烈吩咐的大兵,小聲地問了一聲張青月:「張管事,作甚收了兵器,解了韁繩,先給老弱婦孺吃喝?」
嘴角一抽的張青月低聲道:「你是新募的府兵?」
「管事這也能看出來?某本來是要在敦煌種地的,一看招兵,心說當兵還能吃的痛快,便跟了過來。又因馬騎得好,力氣大,就到了這地界。」
「收了兵器,不怕吐火羅人覺得人多能鬧事;解了韁繩,不怕吐火羅人攥著鬃毛就全部跑了,有這本事的,多在漠北漠南,西域多在疏勒,吐火羅人也只有月氏正宗才有這等本事;至於老弱婦孺先吃,那是他們吃飽了也沒甚要緊的,還吃不了多少,更容易讓人覺得咱們還是好說話的……」
那大兵眨了眨眼,一副活見鬼的模樣,又仿佛是世界觀價值觀在重塑,嘴裡蹦躂出來一句:「咱們不是王師嗎?」
「對啊。」
曾經抱著茶杯能抱一個下午的懷遠城老會計張青月,竟是有一種報復社會的邪惡快感,強烈地從內心從靈魂深處噴薄而出,尤其是看到眼前這個大兵一臉扭曲的表情,他更是快活極了。
說話間,幾個蕃語精通的漢子,一手按著橫刀,一手拎著吃食,換上了一身布衣,朝著塞滿吐火羅人的圈欄去了。
第二章 西行
「注意牽引!」
「好!注意導引槽!」
拎著鐵皮喇叭在那裡狂吼的車間主任正忙著監督新制的一座車間,和永興煤礦一樣,這裡用上了「永興象機」,用途相對的單一,僅僅是為了將鋼條從錐形口擠壓成直徑更小的鋼筋……
原先的方法更殘暴,用的是重力勢能,車間直接建在了半山山腳。
但是這種方式生產出來的少量鋼筋,是為數不多這個時代能讓張德覺得達標的產品。
「使君,長安來了消息,敦煌到且末的信號機,建好了。」
「觀察站成本出來了嗎?」
「出了陽關到蒲桃城、且末,一座信號觀察站,都要兩千貫光景。」
「人工開銷也要算進去的。能看懂信號碼的人,放洛陽,哪裡不能尋個月入三五貫的差事?給寒門子做個算學先生也是夠的。」
老張這般說著,底下人便回道:「西域新制的莊子能有個份子,長安鋪面也有分紅,最要緊的在洛陽南城有物業,總歸還是值當的。」
「拿命換錢,千古不變的道理啊。」
說罷,張德便道,「『忠義社』里願意攤一下的有幾家?」
「除了太原那幫人,還有洛陽新貴,都願意攤派。畢竟絲路上要緊事體多,早一天曉得,便早一天的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