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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頓了頓,掐指算了算,接著道,「約莫是貞觀八年七八月份,民部撥款,把京洛板軌的錢加了一倍五,給了華潤號。關洛弛道也是如此,不過是去年六七月份的事情,主持此事的是尚書左僕射。」
「這關京洛板軌和關洛弛道何事?」
「兩條路修成之後,關洛有一件事情,你可知曉?作為洛陽宮宮監,有些事情,你當時時注意。作為禁中宦官,陛下偶有問對,不可全知,亦不可不知。」
「還請史公教我。」
「自長安洛陽之間聯通速達之後,關洛除富有畝產者,日子皆不如長安洛陽兩京坊內之民。」史大忠是願意提攜康德的,畢竟,有淵源在,別人也不會因為史大忠不承認,就以為康德不是史大忠的人。
內宦雖然地位低下,沒什麼發言權,但誰知道有沒有翻身的一天?
史大忠也想過了,反正他也不亂走,但總要有人幫他徒子徒孫們撐腰,這個人,地位低了不行,地位高了不會搭理他,想來想去,還是地位拔高到陪都的洛陽有靠譜的人。
他主子砸了錢翻修洛陽宮,難道就是為了好看?為了讓洛陽宮冷冷清清跑耗子?洛陽宮宮監康德,早晚都要發,時間問題。
「早年,家有二百五十畝地,積年有餘,不說頓頓錦衣玉食,但要糜子吃到不想吃,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對也不對?」
「是。」
「可如今呢?就說金城坊,多是反正投靠大唐的胡人。這些胡人用度,皆要在長安城中採買。如今一個胡人校尉,家中馬夫,想要吃糜子,掏錢買就是了。長安的糧食不夠吃,洛陽的糧食也不夠吃嗎?長安人只要掏錢,洛陽人就趕著馬車,把糧食販到金城坊,販到西市。」
「史公是說,如今兩京百姓,最不濟者也能飽腹,反倒是那些有產農家,糧食賣不上去,日子倒是不如城中尋常人家。」
「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快。以往長安洛陽之地,便是官道,又如何?馬車可以慢個三五日,人可以三五日餓著肚子做事嗎?貞觀二年糧價那麼高,為什麼?不就是因為外面的糧食不能快點入京嗎?」
「現在糧價和貞觀二年差不多,可為什麼長安洛陽兩地,都覺得糧價低呢?」
「錢多了啊。」
史大忠有些無奈,這個康德,只能說守成可以,想要進取,可能性不大。
「朝廷為什麼當初認帳了梁豐縣男購地修路一事,後來又加錢贖買?期間諸事更是不足為外人道,不過老夫可以告訴你一事,當年,若非梁豐縣男有可能尚公主,只怕當時再有人拱火,梁豐縣男就要問罪。」
康德一驚,不過現在梁豐縣男不但沒事,還是沔州長史,顯然有驚無險。
見康德旋即平復,史大忠倒是又滿意地點點頭:「如今麼,中國既想修路,又不想修路,你明白?」
此刻說的中國,卻是指太極宮……康德點點頭,道:「有利有弊。」
「是啊,有利有弊,所以,洛陽現在又要新修道路南下至淮水。陛下少不得要問對你這個洛陽坐地戶,到時候,如何回答,你可有章程?」
「這……」
商人並不比地主先進,但有了合適的交通條件,不管是馬車、帆船、弛道、軌道還是其它什麼,他們就突然先進了。地主沒有主動把糧食運動千里之外的個人意願,但商人計算了成本營收之後,他們就有這樣的意願。
資源調動的多寡,在這一剎那,就分出了勝負,而各自體系中的下層,又逐漸拉開了差距。
幫工一定比農民賺得多,同樣是在這一剎那,幫工的勇氣底氣就超越了農民,儘管還是在那一剎那,他們開始成為一個「無產者」。
普通人感覺不到這種變化,但是作為一個大帝國,貞觀君臣以及大量的儲備精英幹才們,能夠從數據和現實變化中,找到其中的軌跡。
這是那樣的觸手可及,又是那樣的遙不可及。
第二十四章 世事難料
「東風」船隊的戰鬥經驗相當豐富,當然也不全是菜雞互啄,自蘇州出東海而南下開闢流求種植園,著實遇上過不少會稽海賊。
當時越州、明州兩地的錢氏,錢糧布絹都相當豐富,其中最厲害的一支,乃是會稽錢氏的強支,為首者真名錢模,諢號「浙水無支祁」。
其實力強到什麼程度呢?能調動一百餘艘大小船隻和「東風」船隊糾纏,從松江一直開打,打到福州海潭山,這才分出勝負。
只是當時單道真還沒有摸索明白水上指揮,加上錢氏在江南人脈不差,又有本宗錢範打掩護,明州越州兩地,不說水潑不進,但起碼吳地人士想要在這裡混個人樣,相當困難。
不過當時越州剡縣縣令狄知遜相助,這才絕了錢氏水陸聯絡,「東風」船隊一舉擊潰錢模為首的這群海賊。而「浙水無支祁」錢模的腦袋,也扔給了剡縣縣令狄知遜,使得狄知遜能夠調轉洛陽為官,為洛陽新南市監。
說來也是巧合,李奉誡前往山東活動的光景,因朝廷在洛陽推行幾道新政,河南成了試驗田,洛陽自然是首當其衝,於是李奉誡就時常在洛陽逗留。
一來二去,和狄知遜倒是交情不差,狄知遜更是把自己兒子接來,專門交由李奉誡開蒙。
貞觀十年的時候,張德才知道這件事情,不過當李奉誡一臉微笑沖張德說道:「哥哥,我那學生名仁傑,倒也聰慧,《音訓初本》一學就會。哥哥那二三百首詩,如今已然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