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頁
很簡單的道理,外戚的身份,天然地尷尬。
固然他是元謀功臣,乃至位列三公,但沒有什麼意義,門生故吏是看在貞觀年間的權柄。可是,眼下中央是皇帝獨大,全然沒有可以和皇帝抗衡的另外勢力,那麼,門生故吏與其拍他一個「過氣」宰相的馬屁,何不直接去阿諛奉承皇帝陛下呢?
至於老牌世家,「大推恩令」之下,固然是自身難保,但肢解後的老大世家,並非是沒有氣力,就徹底消亡了。皇帝需要科舉,那就參與科舉,在科舉的選材模式還沒有脫離「綱常」「法度」之外,老大世家的子弟,從來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就算不能和皇帝過招,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是什麼難事。
這一屆皇帝不行,那就下一屆,貞觀皇帝是真的能萬歲?百年之後,再數風流人物,還不知道是誰呢。
有介於此,長孫無忌雖然知道江南土狗未必是個好人,可還是願意聯手。不僅僅是因為眼門前的那點金銀銅鐵煤,長遠來看,有了江南土狗這個奇葩,三代五代人之後,能依靠的,怕不還是江南土狗的那點「餘澤」。
「令公,這奏疏……可要修飾一番?」
「不必了。」
擺擺手,長孫無忌道,「知會侍中一聲就是。」
「如今黃門侍郎劉君甚得聖眷,下走這便去門下……」
某條土狗的奏疏全特麼是大白話,看得人卵痛,黃門侍郎劉洎是個妙人,知道皇帝喜歡什麼時候拿捏腔調,選個什麼時機拿著破爛奏疏上去,還得看劉洎老哥。
事情交待了一番,辦妥之後,沒幾天,外朝甚是震動。
江漢觀察使張德的《納稅光榮疏》,核心就是一條「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給滿朝君臣,尤其是和老世族關係不大的官僚們,打開了一條新思路。
以前沖老百姓搶錢……不是,收稅賦,總覺得是有活力社會團體沖街邊老闆收保護費,格調有點上不去。但是有了這句話,解釋起來就很好解釋了。
而且也是有憑證的,比如老子收了錢,不是給你修了路?給你挖了大運河?給你弄了大帆船?還有米麵糧油吃喝拉撒,老子什麼沒弄?
當然了,也有人會說,大運河是人家楊廣修的,關你鳥事?這種人,拖出去彈小雞雞彈到死!
江漢觀察使張德這幾年的存在感是很低的,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要麼不出聲,一出聲就是搞個大新聞,人盡皆知。
朝廷內部緩則罷了,諸如新南市的民間,報紙滿天飛,一個個怨聲載道又敢怒不敢言。
所有人都在說,這是江漢觀察使張德拍貞觀大皇帝的馬屁。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我去你娘的!怕不是取之於人民,用之於你李世民罷!」
「……」
「……」
洛陽宮中,李董呵呵一笑,對妃嬪不無得意地說道:「取之於萬民,用之於我李世民,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第五十一章 皇恩浩蕩
《納稅光榮疏》就是乾柴房裡點火,救火的還往火上澆油。不過外朝官僚倒也是機靈的多,沒有攻擊張德本人,全然都是一副「對事不對人」的架勢。就仿佛,這《納稅光榮疏》不是張德遞上來的,是有人塞到了張德的手裡。
「阿郎,這『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堪稱神兵利器啊。不拘外朝如何公議,總歸是不能說沒有『用之於民』吧。倘使真要這般說了,怕是稅賦都不要收,俸祿都不要領。」
其實老張並沒有太高深的政治意識,他依然是針對生產關係出發。貞觀十五年之後,大城市的手工業越來越發達,而大家族大商人,又能夠投入大生產。各大城市的主要產值,手工業、貿易業等比重越來越高,像武漢以及現在的長安,工業產值已經是重中之重,萬萬不能剝離的。
洛陽作為全新的帝都,今年會進一步把留在長安的職能部門抽離,這些行政人員以及附庸在其上的不事生產者逐漸轉移陣地之後,長安就會自然而然地,成為絲綢之路上的經濟橋頭堡。
這既不因皇帝的意志改變,也不因工科狗的技術發展而改變,純粹是長安的地理位置所決定的,也是帝國在經營西域之時,陸路運輸、補給、支援所決定的。
崔珏能想得多,但老張是想不了那麼多的,他的根基,只能是儘可能地紮根在自己熟悉的領域。
與其說是和李董這種「千古一帝」鬥心眼,倒不如說是為了配套先行發展起來的新生產關係,不得不做出的推動。
稅肯定是要收的,給有些撬起尾巴的貨色加個緊箍咒,沒什麼不好的。
反正和別人不同,別人收了稅,那就是動了命根子,那是要和皇帝鬥法的。但他不同,作為一條工科狗,一切為了小霸王學習機。
小霸王學習機……其樂無窮啊!
「我就是個看戲的,管恁多。」
言罷,張德抖了抖膝蓋上的報紙,仿佛《納稅光榮疏》不是他遞上去的也似。
皇帝如今手裡攥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刀子,解決了全面收稅,尤其是針對老世族、大商人之稅的理論基礎,李皇帝現在琢磨的,那就是怎麼吃。
是蒸了吃呢?還是油炸了吃?
在紙張越來越便宜,印刷技術越來越先進的當下,李皇帝更是能夠把這個理論基礎,直接貼到鄉老們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