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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只要有默契,那麼尉遲循毓就可以斷定,長安城中的變化,自己的祖父大人不可能不知道。而且很有可能,早就「預料」到這種情況。
可是毫無疑問,不管是以「右武侯大將軍」還是「安北都護府大都護」任何一個身份,尉遲恭都沒有辦法開口。
明明尉遲恭是忠心耿耿的,但並非臣子忠心耿耿就一定作數,要君上認為你真的忠心耿耿,才算真的忠心。
而李世民給出的條件很簡單,讓尉遲恭尚一個公主……
尚公主就是真的忠心耿耿,不尚,這忠心的含金量不夠。
問題就出在這裡。
「撒手——」
尉遲恭抖了一下巨大的身軀,直接將幾個軍將都震開。幾人本來打算繼續阻擾,卻見尉遲恭把手中的戰刀一扔,刀穩穩地扎入地磚的縫隙中。
「俺戎馬一生,入唐事主,功名已然赫赫……」緩緩坐回原處的尉遲恭聲音都有些變了,「如此榮寵信任,還要求個甚麼?!」
仿佛是在問自己的長孫,但實際上在場中人,除了蒙兀少年,軍將校尉都清楚,這是大都護在拷問自己。
長安發生了什麼,軍將中有門路的,已經從太原來的馬隊那裡,得到了消息。如此「劇變」,邊軍要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甚至有些靈醒的軍將,早就開始動員麾下的校尉旅帥,只待長安城一聲令下,他們就要千里勤王。
可偏偏「勤王詔書」是沒有的,整個北地,都安穩的異常,一如往昔。
「求活、求存、求變!變者生,不變者死!」
尉遲循毓聲音洪亮,雙目血紅盯著尉遲恭,「大父!這是大勢,大勢所趨!難道我們尉遲家不下場,『房謀杜斷』之輩,就不會繼續嗎?大父!舊時宰輔今何在?若非『巡狩遼東』,若非『弘文閣』,豈會有今時變化!若非死了心,怎會冒出甚麼江西總督?大父難道還不明白,天下英傑,再不爭,那就是死路一條!累及三族三世!」
「哈哈哈哈……」
聽完長孫一通話的尉遲恭仰天大笑,「俺縱橫天下數十年,甚麼英雄豪傑君子小人沒見過?爭權奪利說的這般好聽,說的這般迫不得已,俺還是頭一回見。」
言罷,尉遲恭目露凶光:「俺便告訴了你,要說俺對陛下一點抱怨都沒有,那是假話。但是,俺既為陛下爪牙,倘使有朝一日爾等無法無天,俺必奉詔來戰!滾吧。」
「大父!」
「滾——」
忿怒咆哮的尉遲恭目露凶光,死死地盯著自己的長孫。
尉遲循毓哆嗦了一下,他知道,在自己的祖父這裡,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大父保重!孫兒告退!」
捂著肚子,臉色慘白的尉遲循毓退了出去,到了外間,尉遲循毓微微嘆了口氣,旋即離開。
第四十九章 爭食之相
挨了一頓打,尉遲循毓似乎極為狼狽地離開了安北都護府,漠北草原的風光,也是半點欣賞的意思都沒有,跟著馬隊,南下直奔北都太原去了。
只是尉遲恭並不知道,尉遲循毓此來漠北,並非是一個人。並且他嘴裡抱怨季叔偏心的三郎,就在馬隊中等著他。
「兄長,大父怎麼說?」
尉遲循儼拉住了尉遲循毓,有些緊張。
看到三弟,尉遲循毓輕輕地搖搖頭。
「唉……」
嘆了口氣,兄弟二人很是無奈。他們作為長房,若是以前,前程根本不用擔心。但現在卻是不行,只能看著二房三房在地方上開枝散葉。
「進奏院」草創,正處於一種相當混亂的狀態,能夠穩穩吃住幾個地方雄州上州,然後拿下幾個「進奏院院士」的門第,大多都是元謀功臣。
惡狗爭食的慘烈場面並不比捉對廝殺來得輕,太極宮住著的李皇帝,何嘗不是心懷快意地看「它們」醜態畢露。
只是某條江南土狗是淡定的,混亂是正常的,不經歷混亂動盪爭搶,又怎麼可能安安穩穩地塵埃落定?
一如李皇帝已經準備以雷霆一擊來橫掃乾坤滌盪天下,若非天空一聲巨響,大概狗頭遍地,狗肉噴香……
「大父是要做忠臣的。只是,貞觀朝的忠臣好當,下一個皇帝的忠臣,卻未必好當。尉遲家難保……」
說到這裡,尉遲循毓有些擔憂,他是長孫,本來是不應該如此焦急的。可偏偏作為「忠義社」的第二代骨幹人物,不敢說走南闖北,但天下英傑雲集之地,他都走馬觀花玩過一回。
世道變得太快,倘使天下人人盡忠也就罷了,偏偏不可能的事情。
那些個工坊里做工的,倘使蠢笨的,便只想著自己的工錢,是東主工場主老闆發的,他做工拿錢,只指著眼門前的老闆,卻不會想著千里萬里之外的李皇帝。
李皇帝再好,生個一男半女,是他給了一隻羊還是一隻狗?
在「忠義社」中廝混的越久,也就越驚懼於其中的變數。他那個混了少卿頭銜的老子,大概還做著「與國同休」鄂國公的美夢。
「兄長,不若讓季叔幫忙,先見過張世叔再說。」
「這光景……不可啊。」
尉遲循毓糾結無比,若是能大大方方地去求張德倒還好了。
偏偏是不行的,此時此刻,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走張德的門路。然而幾百條惡狗爭食,你有了我就可能沒有,到時候人人去求,張德幫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