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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走弘農津,而是在弘農津的下游,六七里的地方聚集。
「打燈。」
馬燈忽明忽滅打著信號,不多時,鴻臚水的河面就同樣有了信號回應。
隨著河面上的信號越來越近,逐漸有了水流被推動的聲音,岸上有個班長這才喊道:「今天縣裡一斗米幾個錢?」
「貴得很,一個銀元。」
「什麼樣的米,什麼樣的銀元。」
「白花花的米,華潤號的銀元。」
「收了。」
一聲令下,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船上的人聽得真切,是弓矢收好的動靜。箭矢重新插回箭彀的摩擦聲,十分特殊,很有辨識度。
「五哥。」
「兩隊認,船夠嗎?」
「夠,一共二十條船。」
「要不了那麼多,三五條就夠了。」
「原本是想架設浮橋來著。」
「過河吧。水門那裡,已經妥帖了?」
「妥了。」
「嗯,出發。」
過河用時不多,放幾百年前,過河之後還要頭疼一番,因為鴻臚水過去之後,就是最早的函谷關。
也就是秦國進攻東方六國的那個前沿陣地,貞觀朝的函谷關,一共有兩個,但都遠離虢州,而是在直隸近畿境內。
而秦國時期的函谷關,就是現在的虢州治所弘農縣。當年函谷道這條絕境兩邊的山嶺,因為黃河、氣候、人類活動等等因素,山原上很難得再看到一棵樹,每一寸土地都是被用來種糧食。
函谷關廢棄之後,關洛大地上重要關卡,就是潼關,其地位雖然比不上一統六國時的秦函谷關,但也相差不算太多。
歷經幾個朝代的努力經營,加上弘農楊氏的存在,圍繞鴻臚水的環境改造,使得虢州在漢朝以來,都還算不錯。有了豐富的物質基礎,才有了豐富的人文環境,這個道理任何時候都是行得通的。
陸續幾個朝代,都曾開挖過函谷道兩邊的山原,雖然沒有推平,但也形成了很是便利的道路網。
還有幾個漕渠,能夠從北、東、南是三個方向進入鴻臚水,然後轉道黃河。
而此刻,兩隊騎士緩慢前進,摸到城北之後,立刻下馬,順著城北漕渠的水門,摸到了弘農縣城內。
第五十一章 殺人者
常年在海船上沉浮,旗語、信號、手語等等都會摸索出一套自己習慣的套路,但正規化、制度化卻是很難自下而上完成,而江陰則是相當的朝前。
弘農的夏夜也有蟬鳴,借著夜色和嘈雜的蟬鳴,兩隊人由北向南,避開更夫之後,摸到了城東。
楊氏的院牆極為好認,實際上弘農楊氏的嫡系子弟,並不是住在城中,而是在城外的村寨中。
縣城別看是城,實際上城牆並不高,加上護城河就是個壕溝,反而不如楊氏在「鄉野」的村寨。
依山傍水不說,村寨還有「護村河」,大量的房舍分部在「護村河」沿岸,房舍天然就成為了「城牆」,而且高度上還不逾制。弘農縣的城牆高度,還真不一定有楊氏村寨來得高。
而且因為縣城逼仄,城內儲存的糧食並不多,反正是不如楊氏村寨那樣可以存下幾年糧食。
但楊氏在縣城之中還是會有城東的「豪宅」,主要作用,一是為了往來交際,二是顯露實力,三是招待賓客也要容易得多。
此時「楊宅」的賓客中,就有前隋國子祭酒的兒子楊政本。這個范陽縣令已經除職待選有半年多,印「四夷懷德碑」一事,二聖駕臨西京,這本該是他的機會。
但是陰差陽錯,現在卻是騎虎難下。
「阿郎,怎地輾轉反側?」
榻上,楊政本穿著絲綢睡衣,也不知道是因為夏夜太煩熱,還是心情太糟糕,翻來覆去卻始終睡不著。
身旁妻子韋氏在黑暗中雙眼閃爍著愧疚,楊氏內部有紛爭,韋氏何嘗不是如此?那些個蠢貨想著矇騙世人,好挑起紛爭,然後期盼著「亂世」再臨,他們好效仿祖輩,可以亂中取勝。
可實際上,韋氏也清楚,這不過是「火中取栗」。
張德的兒子,是那麼好殺的嗎?
又不是沒有跟張德打過交道,尤其是楊政本,他能去范陽做縣令,是因為范陽盧氏倒台。而介紹人是楊師道家人,楊師道全家都跟張德關係不錯,或者這麼說,前隋皇族們的後裔,跟張德關係都還行。
楊政本不可能不知道,但現在卻被拖下水,就因為楊政本的老婆韋氏吹了枕頭風。
一時不察,都以為是韋氏的閒散仇家,那做了就是做了。
何況都到了弘農地界,別人不敢做,他們楊氏又有什麼不敢的?
現在卻是坐蠟了。
「檀娘,你可知……這一次為夫前程,算是徹底完了?」
「阿郎!」
楊政本喚她「檀娘」,因為她本名韋檀特,平素都是叫她以前取鮮卑名時候的小字「毗耶梨」,只有比較嚴肅的時候,楊政本才會稱呼她「檀娘」。
這是韋檀特十五歲跟了楊政本以來,多年的默契。
有些焦急地坐了起來,韋檀特握住丈夫的手臂:「阿郎,無妨的,天使不都說了麼……」
一時間,竟是不知道怎麼說下去,半晌,她又道:「實在不行……實在不行就去求尼子,她是天家昭容,求她總是有些用處。最不濟……最不濟讓韋貴妃幫忙說項,看看哪家大臣要撒手人寰的時候,去……去做挽郎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