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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有這般淵源。」
「源頭果然是要生發了。」
小弟們紛紛拍著馬屁,渡口大使一臉的驕傲。
篤篤。
敲了敲車窗,張德掀起車窗,問道:「源坤罡的侄兒,可還穩當?」
「做事還算妥帖,不曾在渡口吃卡拿要,江南江北的行腳商口中,官聲不錯。」
「年前嘉獎一番。」
「是。」
浮橋上行的慢,但也很快就到了江心洲。此時江心洲已經有船家早早地生火開飯。儘管是冷天,但武漢的船家日子,卻也不差。船上多有用得起鐵鍋的家庭,哪怕是隔著一里光景,還是能聞到鐵鍋煎魚時候,散發出來的誘人香味。
聞到了這股飯食的香氣,倒是把人的饞蟲都勾了出來。
「靠岸之後,便去『萬家燈火』吃個全魚。」
「好啊好啊……」
張沔拍著手,一臉的興奮,然後看到老張的臉,立刻恢復了往常,一本正經地坐著,然後看著窗外。
遠遠地,就能看到岸邊「萬家燈火」的牌匾。一盞盞玻璃燈,組成的巨大牌頭,一到夜裡,著實搶眼奪目。
這是漢陽最上等的吃食去處,像張德這種江陰人,到了清明之前想吃刀魚,「萬家燈火」也能從江陰捕來刀魚,冰鮮之後,再快船送到武漢。
於是再如何金貴,食客們也是趨之若鶩,確切地說,有權有勢的食客們,都願意趨之若鶩。
更何況,吃飯光景,並非只是填飽肚子。
「使君,到了。」
「好了,我自去雅間,你們也隨意吧。」
「今日人多,宗長,還是留個人吧。」
「也好。」
至三樓雅間,能透過玻璃窗看江景,張德一手抱著張洛水,一手牽著張沔,到了樓梯口,卻見六個身披甲裙的衛士正直愣愣地看著他。
半晌,其中一個衛士猛地在門口叫道:「殿下,張梁豐拜見!」
噔!
老張一腳踏空,別說閨女,連魂靈都差點飛了出去。
第十一章 一問
呼……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心臟驟然躍動,將臂彎中的張洛水放了下來,然後牽著女兒的手,就這麼挪到了門前。
「張公,殿下有請。」
「有勞。」
嗒。
門被甲士打開,張德高大的身後,阿奴踮著腳伸著脖子,想要看個究竟。
微微地握緊了一下手,張沔一臉的疑惑,歪著腦袋看著父親,順著父親的目光看去,他陡然雙目圓瞪,嘴巴微微地張大。
「耶耶,有美人兮……唔!」
苦笑了一下,將張洛水重新抱了起來,然後邁步進入。
窗外落月照大江,欄內燈火照美人。十年以來的餘韻,竟是讓張德羞愧難當,一身雪色狐裘半披半遮,三指猶若春筍新剝,隨意地拎著狐裘一角,只是不讓它滑落。
燈火因人微動,嗒的一聲,房門被關上。臘梅成畫的屏風之下,一如往昔光彩奪目的女郎,就這麼坐著,些微抬頭,平靜地看著張德。
嘴唇翕張,張德想說話,只是喉結聳動,卻到底也沒有什麼說出口。
「耶耶?」
張洛水在懷中,看著神色有些低沉的父親,小手將張德臉頰處的髮絲,撩在了耳後。
又重新將張洛水放下,張德深吸一口氣,抬頭正視著這璀璨如珠的女郎:「臣……」
叮。
一聲脆響,打斷了張德要說的話,也讓正要行禮的張德,停當了下來。
狐裘滑落,窄袖微松,似露似玉臂腕上,竟是一疊「纏臂金」。
「少時與君一別,竟是後面無期……」紅唇翕張,在燈火照耀形成的光陰中,屏風、江景渾然一體,盡顯女郎的寂寥。
「十年長安少年,結衣冠帽,相伴出門。本想,以此金釧為信,寄為鴻雁,又哪知君在楚地為楚客……」
「張大郎,予今時只想問你,既為楚客觀瀟湘,可見斑竹淚痕?」
大唐的公主,似嬌似弱,卻又無比倔強地咬著嘴唇,肆無忌憚半恨半怨地瞪著一臉呆滯的張德。
而張德身後,阿奴見狀,偷偷地拉了拉張沔,張沔一臉不解,阿奴豎起一根食指:「噓……」
說罷,小心翼翼躡手躡腳地帶著張沔還有一臉懵懂的張洛水,離開了房間。
門打開又關上,走廊處,一身甲裙的衛士見到阿奴,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後小聲地問道:「薛娘子,裡面……」
臉色有些尷尬,輕咳了一聲。
「沒甚要緊的,就是敘舊。」
言罷,阿奴帶著兩個小孩,重新尋了個雅間,叫了一桌全魚席面。
而在屋中的張德,前所未有的手足無措,本想硬著頭皮豁出去說一聲「德參見殿下」,可此時此刻,他全然沒有那樣的臉皮和勇氣,說出這樣一句徹底喪了良心的寒心之語。
「我……」
張德干白的嘴唇張開,竟是嗓音有些沙啞。
「殿下依然美麗如初……真好。」
呼吸有些沉重的張德,緊緊握著的拳頭鬆開,接著整個人都像是解脫了一般,平靜地看著李麗質,「倒是我胖大了許多。」
「不止我,舊時長安少年,多是變了模樣。只有殿下,一如當初。」
啪!
李麗質猛地將臂腕上的「纏臂金」拽了下來,掉落在案几上後,又一把抓起,狠狠地朝著張德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