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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京城裡頭,多是這般稱呼行商做事的,遍地的老闆,又有甚不好稱呼的。」
「家底小,當不起,當不起……」
老漢一邊笑一邊忙著臨門灶台,入眼看去,旁邊摞起來百幾十個煤球煤餅,還有兩個備用的爐子。一個上頭燉著滷味,裡頭多是豬耳朵豬尾巴豬蹄之類的物事。一個卻是上了蒸籠的,裡頭飄出來依然是咸香的氣味。
「阿弟!阿弟啊!蝦籽湯阿好啦?!」
老闆手腳極為麻利,小小的餛飩皮稍微擦了點鮮肉,立刻捏成了一個「朵兒」。便是二三十個,大約也是不夠一個男子吃飽的。
只是老闆說小的餛飩喝湯,便是別有做法。
「來了來了,催催催,阿大你催了湯也不會提前開啊。」
蝦籽吊湯是個功夫活,耐得住性子,還得捨得本錢,一般行腳商,決計是不會做這等「虧本」的買賣。鮮頭差不多,用個蝦米也就夠了,差那一絲兩絲的風味,一般食客誰來計較?
「客人,好了。」
老闆將一碗蝦籽湯餛飩端了上來,又弄了一個碟,是陶製的,鋪了一張荷葉,上面放著類似油餅又不似油餅的東西。
「這是甚麼?」
「白淨蔓菁加了肉,用菜籽油炸出來的『油墩子』,是個徐州老哥琢磨出來的吃食,又軟又香,外頭薄薄一層,還很脆口。配著小餛飩,好食的很。」
「噢……有勞有勞。」
食客說罷,又聞到了滷味溢散出來的香氣,他本不愛吃豬肉,更不要說豬頭肉豬尾巴,但這時候見老闆好客,便道,「切一隻耳朵一根尾巴,再來一隻爪子。」
「哎,客人少待,這就切來。」
樟木做的菜墩,上面布滿了各種紋路的刀切刀砍的痕跡。周圍還點了一支香,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香,卻還是把蚊蠅驅趕到了別處。
「阿大,切啥前腳,切後腳算了,留一隻吾要吃的。」
「客人爽氣,你拿後腳去糊弄,別人以後還來?」
豬腳前後有別,前腳要比後腳實在,骨頭不多筋肉多。要是腿肉,倒是又顛倒過來。不過一般的食客,卻也分辨不了這些。
「老闆,你家弟佬說的對,我點恁多,要個前腳,說不定就吃不完。」
老闆卻是揮刀切的起勁,把豬腳皮肉切開,骨頭順著縫隙划走,然後零零散散又整整齊齊地擺了裝盤:「他說了不作數,吾才是老闆。」
「哈哈哈哈……」
陡然聽到這麼一句,食客情不自禁就大笑起來,剛才又喝了一口蝦籽餛飩湯,本就酣暢痛快,這時候更是高興,摸了一枚銀元,壓在桌面上:「就不用找了。多出來的,老闆要是看得起,就當交個朋友。」
「哎喲,銀元!」
老闆一時有些尷尬,他弟弟卻是一臉興奮,伸手就把銀元摸了過去,然後盯著上面的字叫道,「阿大,還是華潤的!」
「讓客人見笑了……」
「哎,你家弟佬是個直性子,我看得出來。」
他饒有趣味地打量了一下老闆的弟弟,「沒想到,你還識字,知道這是華潤銀元。」
「就算不識字,也認識這華潤銀元啊。江陰到常州,常熟到蘇州,不要說小本經營的,就是鄉下村婦,如今也是認識的。不識字怎樣,只要識貨。」
說罷,老闆弟弟嘿嘿一笑,輕輕地吹了一下銀元,「嗡」的一聲響,在耳邊悠揚了好久。
「嘿嘿,真好。」
老闆弟弟說的輕巧,可食客聽了,卻是訝異,他不由暗忖:便是洛陽,也不見得到這般地步,沒曾想,銀元在江陰這裡,居然就如此常見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鄉下村婦都認識華潤銀元,這說明了什麼?說明此地銀元用的不但多,涉及的人群還很廣,乃至鄉下村婦都能見識。
「唉,慚愧,吾家弟佬實在是不像樣……」
「年少辰光,正該如此直爽。」
食客不以為意,反而誇了一句老闆的弟弟,隨後又問了一句,「江陰這裡,銅錢用的不多?」
「也不是不多,就是不便當。以前麼,倒還可以。現在是不行了,也就是吾這樣的小店,還能收的多一些。不過湊夠了數目,也是會去換成銀元,留一點零散銅錢作本就行。」
「噢?現在是混著用的?」
「就是混著用的,官府是不認銀元的,收過去要有折頭。不過城裡幾個大的櫃號,都是認的,足量淘換,不打折扣。」
老闆的弟弟大概是收了賞錢,很是興奮地在那裡說著。
「也是,朝廷雖說也要出銀錢,可磨到現在也沒見正經的板式出來。」
「現在銀元用的大,常州城裡東西貴,要是湊個一套嫁妝,甚麼柜子箱子的,要是拿銅錢,還得推個車子。換成銀錢,就便當多了。」
食客聽了,連連點頭,若有所思之後,他才笑道:「哎呀,光顧著說話,都忘了吃東西。」
「罪過罪過,客人慢用、慢用……」
言罷,老闆繼續忙著別處,食客則是一邊吃一邊想著什麼。
第十二章 振作家門
「三郎,尋我等過來,是有甚麼吩咐?」
旅居江水張氏的盧氏子弟,都是跟著盧照鄰到了江陰縣衙。他們也不是閒來無事的人,到了江陰之後,市鎮之間的「流外官」,還是幫忙運作到了手。又因是「外來戶」,反倒是公平對待,口碑較之本地鄉黨,強了不是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