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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番僧要是用「冒險家」「學者」的身份前來,那沒說的,好酒好菜走你。學術上可以有爭議,生活上依然可以一起擼串嘛。可老法師現在打的主意大大地壞,想跑來武漢忽悠信眾地幹活,那老張沒請他吃前沿菜品「花生米炒豆腐」,已經是雅量非凡。
前陣子聽說突厥人兩破大馬士革,跟對手在大馬士革玩起了「搶劫競賽」,讓不少景教教眾好生為阿羅本老法師擔心,而老張心想王八蛋突厥狗能去大馬士革搶劫是為什麼?源頭多少跟自己沾一點關係,所以也就沒那麼粗暴。
不過現在看來,粗暴不粗暴也沒啥,人老法師壓根就不是肉體上的傷痛,顯然是因為某些原因,刺激了脆弱的「玻璃心」,精神上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
「使君抗旨不尊,同『謀大逆』何異?」
阿羅本氣的跳腳,猛地又情緒激動起來,脖頸上青筋暴出,一副要過來咬人的樣子。
得虧老張左右都是本家護衛,自己又常年擼鐵,別說一個老法師,眼前這一窩景教教眾一起上,都不夠他三五拳的。
抬手阻攔了護衛上前,老張笑呵呵道:「大法師說我抗旨,這是對的。說我『謀大逆』說我不尊,卻是差了。」
知道阿羅本是個什麼樣的性子,那就好說了。
老張跟他講起了道理:「皇帝陛下雄才大略,世人皆知。不過,再如何雄才大略的英主,也難保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時候。大法師,你當皇帝的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托大說一句,我未入京之前,長安城也沒幾家可以跟我鬥富。」
「……」
一看老張炫富,阿羅本又是一口老血,感覺眼前這個江漢觀察使,真他媽是個混帳。本以為他要講道理,結果他炫富,而且還是炫二十年前的富。
當然了,二十年前的江水張氏……還是有錢。
「之所以跟老法師說起某家資,倒也不是炫耀。只是於你有個說道,這長安的富貴,也就是增補個『貴』罷了。」
言罷,張德又示意了一下景教門徒,讓他們把阿羅本扶回椅子,於是他迴轉拿起茶杯,吃了口茶,接著道:「大法師可知道皇帝僅僅是準備給皇后修的陵寢,要多少錢糧麼?」
阿羅本一臉懵逼,但隱隱覺得有很多「秘密」,似乎就要揭開。
「一年稅賦。」
「什……什麼?!」
作為一個大馬士革僧侶,他當然知道貴族的富麗堂皇都是建立在無數「賤民」身上,即便是養活一個有馬戰士,就需要一個村落盡心盡力的供奉。而一個「王」,需要的自然更多。
但在唐朝,阿羅本來得太晚,貞觀九年的時候,太子糖在漠北一度成為「硬通貨」,冬季幾乎就是當寶石來交易,直到皇后完全接手,才改變了這種「涸澤而漁」的現象。
貞觀九年的唐朝,已經可以浪的飛起,中央財政的改善是有目共睹的。
「再加上新修宮室,翻新九成宮洛陽宮,你以為就憑貞觀四五六年那點家當,能修起來?」
老張負手而立,看著阿羅本,「皇帝還變不出錢來。」
「使君是何意?你莫非想說,這些錢,還是你變出來的不成?」
冷笑一聲,看著張德,阿羅本滿臉的嘲諷。
「不錯。」
「……」
青筋暴出,差點又閉氣過去,猛地,阿羅本眼睛一閉,卻是深吸一口氣,沒有發飆,他靜候下文。
「大法師莫要以為某在自誇,不拘是定襄軍糧、白糖冰糖、精煉海鹽、河東麻料、河套羊毛、滄州棉花、東關瓷器、長安水機、岐州玻璃、武漢蠶種……」老張並沒有炫耀的神色,而是在說微不足道的事物一般,「沒有我,它們也許也會出現,不是今年就是明年,十年不行就來百年,總會出現。但現在貞觀朝需要它們出現,於是我就讓它們出現了。」
「……」
阿羅本感覺自己是在聽長安南里的傳奇,而張德就是個武漢的說書先生。
「有我沒我,能是一回事嗎?大法師可懂?」
沒有嘲諷阿羅本的意思,老張也並沒有自誇,而是真的在解釋,「似大法師這等非中國之人,見慣了直來直去,或許也有『爾虞我詐』,但畢竟不是中國之人,更非中國英傑。某少年時在長安,同某此刻在武漢,大法師不會以為皇帝一直視之如一吧?」
「可你到底沒有遵旨!」
「不錯!但誰信?大法師難不成會出去大肆宣揚某沒有遵旨?信不信治你一個『泄露內事』?你就算迴轉遼東,去皇帝那裡告狀,你信不信皇帝最多就是讓你在長安多招幾個門徒,然後就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過?當今皇帝什麼人物沒見過?當年裴寂時常小視於他,可也是忍到貞觀朝才讓他滾去和羌人作伴?」
「今時不同往日!」
阿羅本陡然吐這麼一句出來,張德倒也有些訝異。
點了點頭,老張也認帳:「不錯,今時不同往日。但皇帝依然不會為了區區景教傳道一事,就要治我『謀大逆』。『治大國如烹小鮮』,想必大法師是聽過的。都是小鮮,就因為某條魚刺多,就把燉魚的鍋砸了,你見過這樣的廚子?」
儘管阿羅本內心想的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但此刻也稍稍冷靜了下來,張德雖然「狂妄」,但的的確確是在和他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