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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如今擔著石料廠,實在是苦心經營,可是人手不濟,小人生意黃了事小,耽誤程磧西的軍務才是大事。小人只是想,若能尋得人手,今年這路,就算是成了,城內幹道全部鋪上石板,當是不成問題……」
「『海角奴』是不用想了,至於東天竺那點當口,你也死了心。」
安菩擺擺手,然後將酒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驃國西南新建港口,正是用人光景,怎會勻給你?慢說是圖倫磧,就是廣州,也沒見收了幾船人,都是運往揚州。」
言罷,安菩瞄了一眼胡商:「不過呢,老夫這裡倒是有個消息,是安北都護府過來的人,懷遠郡王舉薦,如今主抓教化事宜。」
「噢?!」
胡商大喜,頓時點頭哈腰道,「安將軍能指點小人,小人感激不盡!」
「沙欣沙主事,如今調來圖倫磧,諸胡各部教化事宜,就是他主持。別人興許沒有門路,沙主事祖籍遙遠,族人四散,倒是有不少不為人知的消息。」
聽到安菩的話,胡商頓時歡喜,可眼神中也一閃而過恐懼。實在是此人不但見過唐朝皇帝,還給懷遠郡王做過副手,更是和福威鏢局總鏢頭王祖賢有過命交情。
胡人中堪稱「勵志楷模」,因為沙欣最早是個奴隸……
「多謝安將軍,安將軍公侯萬代——」
原本就地廣人稀的圖倫磧,因為要大量修建「井渠」、軍道、戍堡,人力壓榨已經到了極限。磧西重建伊始,就將舊有大貴族盡數遷往長安,剩下的人口中,不是沒有對故主懷念的,但繁重的勞役,很快就將這種情緒打散。
倘若是純粹的壓榨,叛亂肯定迅速出現,但唐軍給錢給糧,胡地百姓不敢說全家不餓,但是混個半飽還是沒問題的,就是體力勞動將大量的額外熱情消磨殆盡。
李淳風之前從勃律山口送來的一批奴隸,其中有不少因為無法適應西疆的特殊氣候環境,直接嗝屁。一度導致奴隸價格上漲一倍還有得多。
而侯氏拿下金礦之前,將當地部族分了兩撥,一撥用作奴工,另外一撥同樣是要給程處弼面子,賤賣到了磧西州,但因為數量有限,也只能說是杯水車薪。
如今得知敦煌居然能運來一批「海角奴」,不拘漢胡巨商,都是欣喜若狂。他們想要和程處弼談談,那是沒資格的,但是和安菩勾搭一下,托點關係塞錢,倒也不算太過。
只是萬萬沒想到,最終也是空歡喜一場。
「諸位,打探的如何?」
那些沒進去給安菩陪酒的大商,見同行出來,立刻上前打問。
身穿花色紗袍的胡商摸了摸彎翹的唇須,然後道:「還是先尋個地方,坐下來商量。」
「安將軍也算是指了條路,如今人手奇缺,走一步看一步。」
有個漢商愁眉苦臉,他身穿灰袍,卻不是絲綢做的,料子不如胡商,只是周圍幾個胡商,反而都看著他,可見地位不低。
「崔君覺得大家這一關能不能過?眼下程磧西的監工催的厲害,要是再不添補苦力奴工,怕是到明年工期結束,也未必能完成啊。」
「先坐下來,找個地方再說。」
崔姓漢商沒有直接回復,眾人聽了,只要點頭。
不多時,一眾漢胡商人,尋了個僻靜院子,把胡姬琵琶女支開,這才開始急不可耐地發問。
第四十一章 淮揚新風
「大人,這裡就是揚州?」
順著運河南下的客船越發多了,以前是「煙花三月下揚州」,到如今,不管是不是三月,腰纏飛票的男子都要下揚州。
船頭的青年雖然喊著「大人」,只是他的大人也不見得就老氣,反而同樣年輕俊逸,美髯隨風微動,艙內女郎見了,頓時傾心。
「舊年江都一場夢……」
念叨完,眼神略顯落寞的男子看著自家兒子,拍了拍肩膀,「為父在揚州這裡,有個相識,是個大才,大哥若能拜他為師,最好不過。」
「大人說的是誰?」
「江淮名士李總編。」
聽自己老爹這樣一說,做兒子露出了一副驚異的神情,顯然沒有料想到,自己老子居然還認識這樣的人。
艙內本就中意父子二人的女郎們,聽到做爹的居然認識「李總編」,更是眸含秋水杏眼含春。
嘩嘩作響的水流聲不絕於耳,不遠處的河堤旁,揮舞著長杆的趕鴨人正呼喝著鴨群,到一處閘口,就見有民船棧橋,只是多了河道大使的招牌,顯然也是拿了批文的。
就見那些隨意停靠的船兒,多是一些小漁船,或是不大的貨船。
甚至還能見著青衣麻布的船娘,極為熟練地將一筐筐的鴨蛋搬上自家搖晃不已的小船,然後對方則是從她那裡搬走一筐筐別的物事。或是印染好的青布,或是不成匹數的白絲。
「都說淮揚富庶,往常只是聽聞,如今見這船娘打扮交易,便知曉百聞不如一見。」
說著,做爹的指了指一個船娘,「大哥你看,那女子其實是個愛打扮的,旁人瞧的不真切,但若拿到手裡,便知道那頭上的,不是銅釧,而是做舊的金釧。」
青年雖然在聽,卻心不在意,滿腦子都是「李總編」三個字,若非船東喊了一聲「靠岸嘍」,他魂靈還沒有歸位。
靠岸之後,青年才訝異地說道:「這裡怎地同京城一般,居然還分了客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