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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師回朝可能會帶來的微妙動盪,都會在這「人性」光輝之下,全部衝垮。
「皇帝就是天,正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在府內感慨萬千的張德不得不承認,自己這麼一條工科狗,要不是非法穿越亂入唐朝,而且努力工作的原動力相當的不純潔,要是土生土長在貞觀朝,還不立刻成為李皇帝的腦殘粉?
就算是現在,不考慮立場的話,李皇帝也是炫酷到沒朋友。
第九十五章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皇后走了?」
「是。」
榻前跪著的杜構應了一聲,「內官還有幾個在外面,安排賞賜之物。」
「老夫去後,須記下一二事。」
「大人!」
「但有宮闈變化,即可投奔張公謹,他是琅琊公主駙馬,太皇所出,唯當今陛下及琅琊公主為長。倘若有變,張公謹地位與今時決然不同。非房玄齡尉遲敬德能比。」
聽了杜如晦的話,杜構猛地身軀一震,眼睛圓瞪小聲問道:「太皇所出諸公主,緣何琅琊公主有別?」
沒有糾纏那點情緒,這時候在老子病榻前哭哭啼啼不是盡孝而是愚昧。除了氣著杜如晦,沒有其它結果。
「因為琅琊公主有戰功,東軍之中,多有琅琊公主舊部。」
略作解釋,見杜構明白之後,杜如晦又道,「今時天下之變化,堪稱千年未有之大變革。此間偉力,非是一人之力,當今皇帝在位,興許無有動盪。但有危局,山河變色,倘使有這一日,能庇護你兄弟之人,非江陰張德莫屬。」
「太平盛世,怎會……」
「大興城裡未大興,你資質平庸,看不懂是正常的。老夫賣予李唐數十載,不可謂不是忠臣。臨死之前,老夫為杜氏略作謀劃,也不算對不起李唐君王,江山社稷。」
一番話說的杜構渾身發抖,他才智遠沒有他父親和叔叔那樣驚才絕艷,甚至連吃苦耐勞都不如杜如晦。
可以這麼說,杜如晦是典型的明明是天才還努力奮鬥的「奇葩」。房玄齡偶爾還會偷懶,但他不會。
吃多少飯就干多少活,吃誰家的飯就給誰幹活。
古往今來的打工仔之中,他算是頂級的。
「咳咳、咳咳……」
「大人!」
「老夫這一年以來,你可知曉,是在做甚麼?」
「嗯?」杜構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回道,「布置杜氏將來?」
「是也不是。」
杜如晦躺在暖榻上,看著屋頂的房梁:「杜氏繫於李唐皇室,是不成了。老夫為你們兄弟尋的出路,不在中國而在諸侯。房玄齡總督江西,大抵也是如此思量的。顏師古那老匹夫,也被拿去做了小工……呵。」
長長地吐了口氣,杜如晦雙手交錯在身上:「老夫回首二十載,查宗翻卷,還命人將『忠義社』中人叫來榻上詢問,老夫只想知道一個事情:那江陰子,是要做甚麼。」
「大人……」
聲音發顫,杜構資質「平庸」不假,但和張德打的交道極多,河北山東的勾當,讓杜構大開眼界。甚至杜構在登萊,很清楚張德在東海之上的能量是何等恐怖。這讓杜構深深地驚懼,但也從未將這種驚懼告知於人,哪怕他表面上很受皇帝器重。
但是現在,自己老子臨死之前一年多,居然就是在「研究」張德。
「自來謀反沒有他這樣謀的。」
杜如晦略帶嘲諷地看了一眼杜構,「不過,這當真是個『祥瑞』。」
「大人。」
杜構的聲音終於又恢復了正常,跪在一旁問道:「大人可看出甚麼?」
「他非是要做甚麼忠臣良將,大約是想做『聖人』吧。」
「……」
若非自己親爹就躺在面前,杜構差點想笑兩聲。
「若是論心,張德未必有這等思量。若是論跡,江陰子殺人如麻,又活人無數。十年以來,楚才唐用……皇帝擊殺世族之功,何嘗能少了他?千幾百年後,倘使有千幾百年,那時之人,又怎會去理會江陰子本心,而是只看功績。」
一臉懵懂的杜構不能理解。
杜如晦笑了笑,微微搖頭,資質愚鈍也有資質愚鈍的好處,至少不必想太多而惶恐。知道的越多,惶恐的也就越厲害。
「今年入京的楚地英傑,較之往年,如何?」
「貞觀二十年也就二三百,多是流轉南市和新南市。貞觀二十一年,一千有餘,北城朱門,多有聘用。」
「那你可知道,這些楚才,大多連寒門都不算麼?老夫沉浮數十載,第一次見到如此之多『識文斷字』之輩,居然皆是蒼頭黔首商賈百工之後……長此以往,十年之後,百年之後,又會如何?到那時,執筆寫春秋之人,難道還是天生的貴種嗎?」
這一刻,杜構徹底懂了。
他老子說「論心」,張德不可能是想要做「聖人」,只「論心」的話,跟張德打交道那麼多,杜構琢磨張德連人都不想做。
可要說「論跡」,聖人所言「有教無類」,別人沒做到,張德做到了。
甚至連聖人自己,何嘗對著蒼頭黔首在野之民「教化」了?
「江陰子非常人啊。」
杜如晦感慨一聲,然後眼睛閉上,「楚才有毒……皇帝、朝廷、世族、勛貴,呵,明智『飲鴆止渴』,卻又不能自拔。滅天下者李也,非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