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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再如何,能管多少人?俺們也不能給公主添不便,是這樣的道理吧?」
「哥說的不錯。」
隔著一張桌子,還有好幾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埋著頭在那裡扒飯,都是雪白雪白的米飯,苦力行能這般吃的,也是不太多。米飯裡頭還混了一些糜子,黃澄澄的,看上去更是讓人增加食慾。
少年們都是敞開了猛吃,桌上擺著豆子、竹筍、泡藕,還有兩大盆的肉菜,一盆是紅燒肉,油光鋥亮,很是下了本錢,都是大肥肉,價錢不菲。這年頭,油脂價格不低,精瘦的肉條,也就是精緻人家才要吃。
這盆說是盆,其實就是個木桶,滿滿當當,怕不是十來斤有的。
另外一隻木桶裡面盛的是雜碎,肥豬的心肝脾肺腎都有,味兒不重,腰子都是洗乾淨過水處理過的,似乎還特意油炸了一遍,更是顯得誘人。
豬肺雖說切塊,但上面的肉絲兒帶筋都去了,倒不是說酒肆的廚子地道,而是一頭豬渾身上下最是金貴的肉,不是裡脊也不是腿肉更不是肋條,正是這肺上一點點一絲絲的肌肉,要剔下來極為麻煩,一頭豬也就一二兩。
但這麼個玩意兒,燒湯之後,明明是瘦肉,偏偏不柴,口感絕佳不說,又非常容易入味,是個萬能搭配的上等貨色。
這年月里,也就是豪奢人家才幹這種莫名其妙的噱頭,換做老張,整個肺無非是在動物園投食食肉動物,為了一兩肉這麼折磨,他有病麼。
幾個少年狂吃狂塞,聽到隔壁說的話,有少年嘴裡含著米飯就嚷嚷著:「阿塔!去河中就去河中,怕甚!」
「吃你娘的肉!敗家畜生!還有,叫你娘的『阿塔』,叫阿大、叫大人、叫爹!」
老漢咆哮了一聲,轉頭又對同桌的人感慨道,「日娘的蠢貨,沒出息的東西。唉……」
「哥,俺說話哥莫氣,俺覺著大郎講得對。俺們在武漢,雖說也是攢了點錢,但也就是夠個吃喝,也是辛苦錢,是血汗錢。離了武漢,俺們這錢都趁不著。」
年輕一點的也是感慨,「公主幫忙遞了話,張公也給了出路,俺想著,願意拼的,就去河中,不願意的,就跟著郡王殿下吃飯。再不願意的,留在武漢,也算是個營生,做苦力,那也不是誰都能做的。真要是拎個棒棒就是挑夫,那也不至於咸寧市就尋俺們做事。」
「咸寧市是給張公面子,知道公主是張公的人。」
「話是這麼說,可這幾年,託了門路要做苦力的還少了?又不是少見契丹來的,可這營生,也就是咱們挺了過來。如今武漢運貨量大,裝貨卸貨的,哪裡都要人,咱們這是趕上了好日子。」
也不是突厥人真是愛受苦,偏把做苦力當作好日子,實在是在漠北的日子,那才叫戰天鬥地,那才叫慘絕人寰。
中原好歹能保證活著,在草原,活著不是基本,而是一種目標。達成這個目標之後,才是其它的事情。
哪怕是突厥大戶,一場暴風雪,興許幾年家底,就徹底完蛋。
這是一片十分公平的惡劣之地,身在其中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只有當跳出去,離開它,才會發現,外面的世界,是如此的精彩。
不是沒有苦力罵娘,也不是沒有突厥漢子操著方言一邊喝酒一邊流淚,只是當給他們機會,讓他們回鄉的時候,他們無一例外,都選擇繼續咬牙受苦。
「那就這樣吧,都把話說到,回去後,想要去河中的,都來報個名,不去的,就不要來了。好?」
「好!」
「聽哥的。」
第四十八章 精進
「地上魔都」終究會給任何在此掙扎的人更多的選擇,大抵上,這也是「下里巴人」「陽春白雪」都能為之瘋狂的緣故。
入春之後的江夏,魚蝦鮮就開始豐富起來。因為張德的緣故,江夏人也跟著吃刀魚,只是終究刀魚刺多,每年不知道多少人為了「追星」跟風,刀魚那詭異的三角刺,讓楚地哥兒領教了什麼叫做舌功還需修煉。
「噫!還是吃個『餛飩』算了。」
清明過後的刀魚本就刺硬骨老,更何況還是過了揚州的遠至江夏的刀魚,那更是下品中的下品。這光景在武漢的吳人,便是半點品嘗的意願都沒有。
「哥子,要海米做湯。」
「老客放心,常客,我曉得……」
紅白帶黃的海米在陶碗中堆的像個土包,幾隻小小的蝦仁在一碗開水裡一泡,片刻就有了香氣。這碗卻不是拿來吃飯喝湯的,而是架在了一個小小的坑洞上。整個灶台,這樣的坑洞就有八個。
飽經滄桑卻依然看得出來不過是二十出頭的「餛飩」攤老闆忙得不可開交,他是老闆夥計一肩挑,一條青色的麻布做了圍裙,兩手還套著袖套,整個人看著寒酸,可又透著一股子精緻。
和旁的餛飩鋪不一樣,在這裡落座的客人,大多都還算「體面」。
「老客,湯來嘍!」
「這鮮湯就是安逸……哥子用料紮實,捨得!」
「有舍才有得嘛。」
搓了搓手,年輕的老闆又繼續忙活。食客咬開豬肉和刀魚肉混合在一起的餛飩餡。那種獨特的口感和豐富的層次,讓他很是滿意地點頭。這鋪面並不用碗來盛餛飩,而是用「瓦罐」,主要賣的,便是羹湯。
餛飩什麼的,反倒是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