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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自虐式的思想拷問下,他的心中才好受一些。
烏姆蓋婭經常來拜訪他,不過從來不打問他與窩格羅交流的情況。但越是這
樣,拉姆斯菲爾越覺得該有所行動。半個月後,在對窩格羅的“誘惑”做好充分
的心理準備後,他終於開始了同它的交流。外面是深夜,浪濤聲通過長長的水下
岩洞傳進來,變成微弱的轟響。白光浸透了空氣和池水,甚至浸透了岩石的洞壁。
他走到窩格羅前,坐好,慢慢伸出手,把窩格羅抱住。就像上次那樣,意識的洪
流立即湧入他的大腦,他在瞬間跳進一個新的世界,一個高度文明的伊甸園。周
圍是無邊無涯的果林,外星人類“(魚人)千萬年智慧的果實都掛在那兒,任他
採摘。目光只要略一滑動,對準了某個果實,他的思維就能以光速進入,遍覽這
項科技成果的所有秘密,直至最細微的技術細節。這些果實太誘人了,他會一個
不留地採摘,然後送給……
但他及時清醒過來,摒棄了它們的誘惑。他說:我不要看這些,我要先看歷
史。於是,腦中的畫面刷地變了,滿目琳琅的果園很快消失,一條小徑出現在視
野中。這條小徑就是魚人的歷史之路,他沿小徑漫步走著,瀏覽著。當他願意在
某個時刻停留時,這個沒有厚度的歷史截面就會突然變成三維空間,可以讓他進
入並仔細審閱。白光的浸潤使現實中的他失去了時間概念,他浸淫在思維場中,
從容不迫地審查著幾千萬年的魚人歷史。
在小徑的初端,他看到了很熟悉的場面。一個蒙昧的動物種族(外星魚類)
慢慢開啟了靈智,進化為人類,獸性慢慢消退而人性逐漸豐滿。這個過程就如地
球人類曾走過的路一樣,只是時間提前了3000萬年。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和地球人類一樣,魚人在進化中消退的獸性也以另一種
方式頑強地存活下來:氏族間的仇殺、部族和民族間的戰爭、階級之間的壓迫和
仇殺、家庭內的暴力、領土擴張……如此等等。隨著文明的進步,那個怪物――
戰爭機器――越來越強大,越來越精緻。
他不想看這些,因為這些東西在地球人類的歷史中太多了。他想知道的是,
這個戰爭機器什麼時候會壽終正寢。他沿著歷史小徑快速走著,一直到盡頭才停
下來。這個歷史截面是外星人類的“今天”(即他們到達地球的時間),那時他
們已經建立了高度的宇宙文明,該能拋棄強權和戰爭的誘惑了吧。截面變成三維
空間,把一切細節展現給他,但看到的東西令他沮喪。那個怪物(戰爭機器)並
沒有死亡,反而更加強大。巨大的宇宙艦隊以物質傳真法瞬間出現在宇宙各處。
他們碰到很多文明程度低下的星際種族,甚至是處於文明之前的高等動物(像地
球上的海豚),於是便慷慨地把仁愛播撒給他們,對他們進行智力提升。被提升
的種族對他們感激涕零,心甘情願地接受他們的統治。文明的伊甸園在詩意中迅
速拓展……
不過詩意馬上就結束了。他們與另一個同樣強大的邪惡文明(蟲人文明)在
宇宙中相遇,擴張之波的撞擊很快演變成一場戰爭。他是隱形飛船奇里巴頓號的
艦長,在一次極為機密的躍遷中來到了敵方的心臟瑪加魯爾星球。敵方完全沒有
察覺,他低聲下達命令,把太空魚雷對準這個星球。這是宇宙文明史中最可怕的
武器,俗稱摧星炮,一發魚雷就能讓這個星球灰飛煙滅。與太空魚雷相比,人類
核潛艇上的三叉戟和海神飛彈不過是小孩子的炮仗。當他按下發射鈕時心中並非
沒有一絲不忍,片刻之後,這個星球上的9 0 億蟲人就會和星球同歸於盡。儘管
屬於邪惡的蟲人文明,但他們中同樣有可愛的兒童,有純真的愛情,有鮮艷的藝
術之花……但為了阻遏邪惡的擴張,這是不得已的事。他終於按下發射鈕,並下
令飛船急速躍遷。飛船剛剛離開這片太空,這兒就變成了核火焰的地獄……
拉姆斯菲爾猛然驚醒,渾身冷汗淋漓。他趕緊鬆開對窩格羅的抱持,斷然地
斬斷了同它的思維交流。他知道,剛才他看見的都是真實場景,是完全不失真的
歷史。他甚至走進了“魚人類”一個飛船船長的思維中,重溫了他向敵方星球發
射摧星炮的過程。那個不知名的船長同他的思想非常相近,他們都不是嗜殺狂,
但在歷史的潮流中,他們只能被裹脅著前進。
難怪那些“神”們對海豚說:當文明和科技向上發展時,有些醜惡是避免不
了的,連窩格羅也做不到這一點。歷史走了幾千萬年,只是把兩個猿類王者的互
相殘殺放大成兩個宇宙級文明的互相殘殺。僅此而已。
一千萬年前,那些“神”們向地球上的海豚饋贈窩格羅時,貪玩的海豚們輕
率地拒絕了。現在看來,這個孩子氣的決定也許是宇宙文明史中最睿智的決定。
那時正是魚人和蟲人之間太空戰爭的前夜。如果海豚們接受窩格羅並迅速被提升,
他們也會成為這場大戰的參與者,殺人,或者被殺。想到這兒,拉姆斯菲爾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