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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已經能根據那縷陽光的角度非常準確地判斷時間。
拉姆斯菲爾的記憶真正甦醒了。他皺著眉頭思索,怎麼會突然睡著了呢。他
剛剛在這兒接待了覃良笛,這是他倆決裂三年後第一次見面,是覃良笛主動要求
的。拉姆斯菲爾用擁抱來歡迎她時,心想,但願她此來確實是為了重修舊好而不
是為了政治上的權謀。可是現在覃良笛在哪兒?而且時間也不對呀,覃良笛進洞
時已經是晚上七點了,他拿不準她是否會在這兒過夜,是否還會躺到自己的懷抱
中。因為,三年來兩人之間的猜忌已經很重了,這實在讓人傷心。覃良笛坐下後,
他為她倒了一杯淡水。覃良笛竟然遲疑良久,沒把杯子送到嘴邊。她強笑著說:
“理察,相信你不會在這杯水中做手腳吧。”
拉姆斯菲爾看著她,真是欲哭無淚!這就是災變之後一直與他相濡以沫的女
人嗎?他們曾是那樣的志同道合,互相慰籍,互相鼓勵,撐起傳承人類文明的大
業。在漫漫長夜中,異性的撫摸和話語曾是最有效的安慰。而現在……他奪過覃
良笛手中的水,把杯子摔在地上,之後便保持著冷淡的沉默。覃良笛遲疑一會兒,
輕輕走過來,從後面摟住他說:“理察,請你原諒。也許……總有一天你會理
解我的。”
拉姆斯菲爾嘆口氣,把覃良笛拉到自己身邊坐下,還為她重新倒了一杯淡水。
他不能和覃良笛鬧翻,不管怎樣,他們之間那場艱難的談話一定得進行……可是,
他怎麼會突然睡著了呢?還有,洞中的44個海人孩子呢?岩洞裡忽然多了一個水
晶棺,一個不知名的裝置,還有眼前這個陌生人。
他忽然如遭雷擊,意識中蹦出兩個字:冷凍!顯然,他身後的那個設備是冷
凍裝置,他被冷凍在這個水晶棺中了。他掙扎著坐起來,那個俯身在水晶棺之上
的中年人趕忙伸出手攙扶,目光中充溢著欣喜和敬畏。他的手上有蹼,鼻孔有瓣
膜,自然是他和覃良笛創造的海人了。在這一瞬間,拉姆斯菲爾儘可能理清了思
路。中年人的年齡估計在45歲到50歲之間,而他睡著之前,最年長的海人只有15
歲。那麼說他確實是被冷凍了,不管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反正他肯定被冷凍了至
少30年。他抑住激動,平靜地問:“你——是——海人?”
他艱澀地說出這句話,語言仿佛也在漫長的歲月中被凍住了,鏽蝕了,現在
需要一個一個掰開。那人恭敬地垂著手,用英語答道:“是的,我是海人。”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歲數?”
“我叫默里·傑克曼,今年48歲。”
他的思路和語言開始變得流暢了:“這麼說,我這一覺至少睡了30年,對吧。”
傑克曼用複雜的目光看看他,小心地說:“不是30年。雷齊阿約,你已經睡
了270 年。”
270 年!將近三個世紀!震驚中,他沒有聽清傑克曼對他的稱呼:雷齊阿約,
賜予我們智慧者,這是在他死後才有的諡號。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應答。從第一
個海人誕生起,他已經習慣了在他們面前扮演上帝,現在他很快進入這個熟悉的
角色。他很想問清自己的冷凍究竟是怎麼回事,想問出覃良笛的下落——2 70年
了,她當然已經死了,那麼,她的遺體是否也被冷凍在某個地方?不過他沒有問。
他是上帝,上帝應該是無所不知的,他只能從側面慢慢打聽。他向洞內掃視一番,
嘆息道:“270 年了,我和覃良笛坐在這兒談話,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不出所料,傑克曼接過了這個話頭:“你被冷凍之後,女先祖又操勞了25年
才去世的。遵照她的遺囑,我們對她的遺體實施了鯨葬。”
拉姆斯菲爾知道“鯨葬”是怎麼回事:把遺體送給虎鯨做食物,這正符合覃
良笛一貫倡導的“自然循環”。她死得倒是無牽無掛,從此和他幽明永隔,再沒
有重逢之日,他們之間的是非恩怨永遠無法做最後的清算了。他沉浸在感傷和一
種莫名其妙的惱火中,良久沒有說話。傑克曼能夠體會他的心情,一直耐心地等
待著。過一會兒,拉姆斯菲爾長嘆一聲,拂開這片感傷,傑克曼適時地說:“女
先祖留下遺囑,說這套冷凍裝置可以維持300 年,她說,如果我們願意喚醒您,
可以在300 年內做這件事,然後由你自己決定你的今後。今天我們冒昧地打擾了
你的安靜。”他的臉色轉為莊重,“我,默里·傑克曼,海人的代表,在
此恭候雷齊阿約的重生。”
這次拉姆斯菲爾聽清了他的稱呼:雷齊阿約,他不清楚這個稱號的意義,但
估計到這是他“死”後得到的美諡。他說:“謝謝你。看到我的子孫已經繁榮昌
盛,我很欣慰。”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奇特的吱吱聲,他舉目四顧,吱吱聲是從水中發出的,那
兒有20隻海豚的腦袋在仰望著他。當20隻海豚的影像進入他的視野時,他的神經
猛然被搖撼,這陣搖撼是如此猛烈,以至於他無法隱藏自己的情緒,回過頭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