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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起來十分困難。拉姆斯菲爾曾奇怪,在堅硬的水泥路面上怎麼能生長植物呢,
但他馬上就明白了。這兒多是一種叫“克株”的藤類植物,是很早從日本引進的,
這種在日本只是用作觀賞植物的克株到美國後卻大肆繁衍,生命力極其強悍,植
物學家們費盡心機才勉強阻遏了它的擴展態勢。那是上個世紀的事了,現在,在
地球的災變之後,這種克株肯定經過變異,藤條之粗壯賽過舊金山大橋的鋼纜,
一棵克株的延伸長度能達數公里,這樣它們就能在有土壤的地方紮根,而把藤葉
鋪到幾公里外的水泥路面上來吸收陽光。
沒有見到一隻哺乳動物。這不奇怪,在長眠前的18年中就是這樣,連生命力
最頑強的老鼠也徹底消失了。前面的藤蔓中一陣索索的聲響,一隻像豹子那樣大
的動物爬出來,用沒有眼珠的複眼冷冷地盯著他們。無疑這是一隻變異的昆蟲,
但它是由什麼昆蟲所變異,已經無法辨認。昆蟲沒有向他們進攻,它大概也正為
這7 個從沒見過的動物吃驚呢,僵持片刻,它跳進葉蔓中敏捷地逃走了。
270 年過去了,陸地上已經成了昆蟲的世界。
他們在葉蔓中大概行進了五公里,還是沒有看到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他也
越來越失望。看看身邊的6 個夥伴比他狼狽多了,他們長蹼的腳不適宜在這樣的
路上行走,嬌嫩的皮膚也禁不得枝蔓的掛擦。蘇蘇嬌喘吁吁,赤裸的身體上有很
多掛痕,不過她倔犟地忍受著,悶著頭緊緊跟在拉姆斯菲爾後邊。拉姆斯菲爾嘆
口氣,知道若依靠海人來尋找舊夥伴只是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指指前邊說:“再
堅持一會兒,咱們要找的國民銀行馬上就要到了。”
國民銀行同樣被綠色遮蓋,只剩下最上面兩層房間從藤蔓的纏繞中掙扎出來。
大門敞開,他撥開葉蔓進去,來到地下金庫,來到覃良笛做基因手術的工作間,
來到他曾與覃良笛幽會過的房間。時間已經徹底打掃了288 年前的痕跡,他也徹
底死心了。他們曾盡力維持的族群肯定沒有逃過強幅射的蹂躪,在幾代之內滅絕
了,覃良笛當年的預言不幸而言中。他站在這些房間裡,默默追憶著當年的情景,
心中酸苦,強忍著沒有落淚。
他們開始向海邊返回,6 位海人在空氣中暴露了一天,皮膚剌痛和發紅,已
經難以忍受。因為有來時走過的路,回去時相對容易得多。月上中天時他們返回
海里,海人們痛痛快快地沖了個海水澡,又捕獵了一些食物。他們回到岸上,找
到一個瀕水的樓房,撞開幾扇門,安排了住處。房間的窗戶都被藤蔓封死了,屋
里顯得十分潮濕,充滿了濃重的霉味。蘇蘇在海水中泡了一會兒後已經恢復了精
力,這會兒興致勃勃地幫他打掃著屋子,好奇地問:“理察,這就是陸生人習
慣居住的房子嗎?這麼黑,這麼難聞的氣味,你們怎麼住得慣呢。”
拉姆斯菲爾只有苦笑,現在,無論你怎麼形象地向她講解,她也不會真正體
會到陸生人的生活:寬敞明亮的大廳,光滑如鏡的地面,隨風飄拂的透花窗簾,
燈紅酒綠的宴會和樂音繚繞的舞會,還有體育、文學、音樂、魔術、遊戲,等等
等等,一切的一切。不過他還是儘可能地講解了,他摟著蘇蘇娓娓講著,幾乎講
到天亮。蘇蘇也聽得津津有味:“真的嗎?真的那麼漂亮?呀,我真想親眼見見!”
蘇蘇在晨光中睡著了,安心地蜷曲在他懷裡。看著她,拉姆斯菲爾心中已經
失衡的天平又轉向這邊來。
這些天,他看到(部分是通過索朗月的眼睛)一個崇尚簡潔和平衡的海豚人
社會,他們的社會規則讓他深受震撼,特別是他們雖有能力擺脫外在的制約,卻
自覺地禁用這種權力,這是陸生人類萬萬做不到的,甚至想都想不到。但是,回
到久違的人類城市後,陸生人類那五彩繽紛的文明對他有更強的吸引力。
他不能為了海豚人的簡潔社會而放棄這些東西。蘇蘇的後代還是應該過上陸
生人類那樣的生活。
而要想做到這一點,首先還是要為海人爭得足夠的生存空間。他的陸生人伙
伴看來已經滅絕,現在,海人是他唯一的希望。
第二天,拉姆斯菲爾宣布要帶大家去參觀核潛艇。蘇蘇知道這是丈夫“生前”
駕駛的機器,非常感興趣,一直對拉姆斯菲爾問東問西。弗朗西斯走近約翰,躲
開拉姆斯菲爾夫婦,輕聲問:“讓蘇蘇一塊兒去?”
約翰當然知道他這句話的含義。蘇蘇不是他們的同道,甚至老拿他們的“大
海人主義”作調侃,而且她與索朗月有很深厚的情意。這些徵象表明,一旦得知
這次聖地亞哥之行的真正目的,她大概不會贊成的。不過約翰也沒太往心裡去。
不管怎麼說,畢竟她是海人,又是雷齊阿約的妻子,如果某一天雷齊阿約決定對
海豚人攤牌,她絕不會背離丈夫而站在海豚人那一邊。他低聲說:“這怎麼能躲
得過她?不過,咱們說話時儘量避開她就是了。”
他們在附近的汽車間裡找到足夠的工具,下到海里,向潛艇船塢游去。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