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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立這樣的信仰?”
“很簡單,這個信仰的形成基於三點:一,在沒有醫藥的情況下,海豚人已
經延續了幾千萬年,並保持著足夠的規模;二,我們並不想讓海豚人人口無限膨
脹;三疾病的死亡之篩可以自動篩除遺傳中的錯誤,保持一個健康的,有足夠
應變能力的群體。醫藥只會干擾這個至關重要的篩選過程。”
從270 年的冷凍中醒來後,拉姆斯菲爾已經看到很多令他瞠目的事,但今天
索朗月的一番話對他的震動最大。這些呼嘯而來的觀念在他的大腦中打出密密麻
麻的光點,他一時接受不了,苦苦思索著。索朗月進一步解釋說:“我們知道陸
生人類有非常發達的醫學,而且在災變之前已經是過於精巧了。你們的醫學主要
關注於個體的救助,而忽略了族群的基因質量,這和你們信奉的達爾文主義是背
道而馳的,這樣明顯的矛盾,為什麼你們一直沒有想到呢?現在,沒有醫藥的海
豚人已經達到6500萬的族群規模,只要願意,可以迅速超過陸生人的60億。而且
族群中的基因質量一直保持著良好狀態。那麼,你可以做一個對比,是要醫藥好
呢,還是不要醫藥好呢。”
這樣明快簡潔的理由簡直讓拉姆斯菲爾無言以對。他原來覺得這個問題迷霧
重重,只是因為他作為陸生人的心理慣性,如果走出舊觀念的框框,站在圈外來
看,索朗月的道理簡直是不言而喻的。但他還不想認輸,問:“那麼,你們就放
任無力自我康復的病人去死?彌海長老如果死了,你難道不傷心?”
索朗月黯然說:“我當然傷心。彌海看來已經沒有希望了,這些天我一直守
在他身邊,就是在向他道別。理察,海豚人非常看重人與人的情意,這和陸生
人是一樣的――甚至超過陸生人,因為陸生人雖然在家庭或族群內部非常友好,
對其它族群的人卻不惜以核彈來對付。”
拉姆斯菲爾的心臟突然停跳了,不知道索朗月這句話是否有暗指。他悄悄觀
察著索朗月的表情,看來她只是順口說出,沒有什麼含意。索朗月接著說:“但
是,親人之間的情意不能干擾族群的延續。個體的生存固然重要,終究是排在族
群生存之後的。”
“那麼,虎鯨戈戈對海豚人的殺戮……”
索朗月乾脆地說:“對,是海豚人特意為它們保留的權利。以海豚人的能力,
完全可以制止虎鯨、鯊魚、章魚甚至有毒生物對海豚人的進攻,但我們沒有這樣
做。捕食海豚是它們的天賜之權,我們怎麼能逆天而行呢。當然,四力克期間我
們會頒發聖禁令,但我們很謹慎。‘慎用聖禁令’一直是海豚人擺在第一位的信
條。在海豚人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盡天年,其它都進了虎鯨鯊魚之腹。誰知道
呢,也可能明天我就成了戈戈的口中之食。”
她指了指離他們不遠的戈戈,那位老兄大概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朝這邊甩甩
尾巴算是應答。拉姆斯菲爾對索朗月這番話感慨萬千。過去他聽索朗月說過類似
的話,但沒有今天說得這麼透,今天他才真正意識到其中所包含的冷酷。它的冷
酷不僅在於生死無常的命運,更在於:這種被吞食的命運本來他們是完全有能力
改變的,但他們卻能堅決抵抗這種誘惑。拉姆斯菲爾說:“記得在我長眠前,海
豚人已經學會用幾百人的結陣去對抗虎鯨和鯊魚,把它們搞得非常狼狽。我就親
眼見過這樣的一場搏殺。”
“那只在海豚人初建時的混亂情況。海豚人很快就建立了自律:決不允許用
超過一個族群的集體力量來對抗捕食者,剝奪它們的天賜之權。”
拉姆斯菲爾輕輕搖搖頭,不說話了。索朗月已經走出傷感,笑著說:“其實
我們一點不恨虎鯨鯊魚,相反倒是感激它們。它們就像是最負責的檢查員,幫我
們淘汰弱者,讓整個族群的素質保持在高水準上。
作為報答,我們就用血肉來供養它們。不說這些了,我想,你們二位請先回
吧,不要誤了你們的婚期。“
拉姆斯菲爾和蘇蘇商量幾句,說:“我們的婚期和行期都向後推遲,要在這
兒待到彌海痊癒,或者過世。”
索朗月略略考慮:“好吧。彌海的日子……恐怕就這兩天了,對他的救助後
天就到期。這兩天你和蘇蘇先待在這兒也行,我交待戈戈也陪著。”
“好的。”蘇蘇一直想和索朗月說話,只是到這時候才有機會。她抱住索朗
月:“索朗月姐姐,我很抱歉……”
索朗月知道她要說什麼,立即截斷了:“蘇蘇,不要說這樣的話,那是理查
德的原因,和你有什麼關係呢。其實,”她似笑非笑地說,“我知道所謂的宗教
原因也只是藉口,最主要的原因是:理察不願接受一個異類的妻子。”
拉姆斯菲爾覺得自己的臉一直紅到了脖子上,反駁也不是,默認也不是,只
能尷尬地笑著。索朗月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理察,不必難為情。我尊
重你的選擇,至於我,我仍願把你當成我精神上的丈夫。今天我把這層窗紙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