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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義仁聽到這個說法就兩眼放光,他原本就有這種感覺,現在被趙官家明明白白的講出來,立刻覺得自己的認知果然是完全正確,喜悅之情難以言喻。
看著年輕重臣們或者大喜過望或者逐漸明白,文天祥心裏面有點遺憾。趙官家幾十年來其實沒啥變化,從他當年支持賈似道的公田改革就能看出來,文天祥最初可是以為趙嘉仁會強烈反對公田改革。幾十年了,趙嘉仁對財政的理解還是大大超出文天祥的想像之外。這得是什麼樣的理解角度才能在那麼多大事當中注意到元國有人反對歐羅巴行省在四方同盟中的貨幣主導權。
文天祥本就是個豪爽之輩,在趙嘉仁手下幹了這麼些年更是想啥就說啥,心中有疑問,文天祥就說道:「官家,難道兩河流域整個亂起來就不值一提?」
趙嘉仁語氣輕鬆地答道:「他們亂他們的,咱們操什麼閒心。再說這能叫亂?這不是很正常麼,以他們對世界的看法遲早要這麼鬧。」
文天祥只覺得更加不安起來,趙官家在很多時候表現出洞悉人心的細膩與敏感。然而天地萬物本就平衡,在很多時候趙官家則會表現出驚人的沒心沒肺。從黑海到天竺北部奴隸王朝,五六千萬人現在捲入一場巨大的動盪。在郝仁被殺之前也許可以說局面還在能理解的範疇內,郝仁遇刺身亡之後引發的亂流會讓這廣大的地區位於難以預測的未來……
「官家覺得什麼叫正常?」文天祥不得不繼續問。
「制度引發矛盾,矛盾引發變化,這就是我認為的正常。只是大宋超越了這個階段,我們就覺得怎麼會這麼亂。其實咱們當年不也這樣麼。」
文天祥準備打破砂鍋問到底,「當年咱們和他們有什麼相同?」
「咱們先說蒙古,不管鐵穆爾自己認識的水平,他組建旗軍的目的是壓制那些王爺,以便他能收稅。所以王爺們此次何嘗出兵相助。這種鬥爭的實現手段有高有低,本質和目的與公田改革沒區別。」
趙嘉仁平淡的講述著他的看法,趙謙只覺得他看到的資料中繁雜的情報與老爹簡單的說明好像差距過大。他忍不住問:「官家,這該是整個大勢還是個人的認知。我覺得鐵穆爾好像沒這麼深刻的認知。」
「個人的想法雖然有獨特性,但是所有人的需求卻有統一性。譬如按照五層分析法來看,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但是鐵穆爾自己沒有學到過這樣的知識,更沒有建設起科學認知,就完全不用考慮他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他和大多數人一樣,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就是他個人的全部世界,所謂的想像也只是把這些直觀感受擴大一下規模。譬如他睡過是個女人,就在想如果能睡過一千個女人,他就會非常了不起。其實他就算做到了又能如何?鐵穆爾的行動或許會改變很多東西,但是他的主觀還是那麼一點。所以我個人不建議大家用單純的規模引發出的結果倒推鐵穆爾這類人的想法。」
趙謙原本覺得自己已經掌握到洞悉人心的精髓,最近也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很多原本無法理解的事情與無法理解的人,但是聽了老爹所講,趙謙只覺得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但是想弄清楚這個更廣闊的世界的難度卻在提高,怎麼才能確定一個人的視野範圍呢?就如眼前的文天祥,雖然在科學認知水平與邏輯學上與趙謙有不小的差距,但是趙謙卻能感覺到文天祥有許多地方比自己更強。
正在想,就聽老爹說道:「趙謙,兩河流域的事情你來負責。」
「這……我擔心我處置的……」趙謙覺得很為難。
「這世上哪裡有能管到萬里之外的人。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盡力去做就好。」
趙謙聽到這話,心裏面一激靈。老爹所指的正好是趙謙此時的心病,他想事事都能做的如老爹那般水平,雖然已經知道自己是自己老爹是老爹,也知道任何事情的處置放到不同的時間段上都會顯現出不同的效果,或對或錯,或愚或明。百年大計若是放在十年計的視角來看很可能會愚不可及,放在千年計的視角下觀看又覺得不夠深遠精妙。然而做出決定的人只是在那一刻做出了決定,頂多還有那人幾十年的積累。怎麼可能做出『絕對正確』的決定呢?
想到這裡,趙謙放下心中想法,果斷答道:「明白。」
重臣們聽著君臣兼父子之間的對話,左丞相文天祥看上去在想別的事情,右丞相則是一臉毫無反應。外交部長盧柏風則是看著趙嘉仁,理藩部長羅義仁則盯著趙謙看了一陣,眼中都是思慮。
散會之後趙謙就和盧柏風與羅義仁開了個小會,趙謙正在考慮要說點什麼,羅義仁就開口問道:「太子,不知你對官家所說的經濟邊疆怎麼看?」
趙謙一愣,眼神隨即有了光彩。他反問羅義仁:「羅部長怎麼看?」
「官家所說的經濟邊疆大概是指經濟秩序,也就是貨幣發行流通的制度。我現在看,官家所說的正是官家一直在做的。一個地區使用的主要貨幣乃是大宋發行與管理,當地錢莊與金融投資都是按照大宋要求的去做,這地方就是大宋經濟邊疆之內。下面的紛紛擾擾只要不觸及這點,就只是當地那些人的事情。」
羅義仁所說的與趙謙想的差不多,比趙謙此時能想到的更加直白清晰,趙謙微微點頭,這大概就是老爹所說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