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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三百元軍抵達村子,陸大伯嚇得都有些魂不附體。村裡面被知縣綁走的村民回來了不少,一問才知道,他們不是知縣老爺發了善心給放回來的。而是一支叫做紅巾軍的叛軍殺官造反,把村民給放了回來。
回了村子之後,有些村民就想著能留在村里繼續過日子,有些村民則選擇離開村子前往黃河以南投奔那邊的親戚。都有知縣老爺被殺,官府定然不會當作沒看到。
陸大伯想來想去,偷偷把各家管事的男人都給叫來,「大傢伙,村里只怕是待不下去了。我覺得如果能夠熬過這一關,咱們就先到黃河以南的二郎那邊避避風頭。」
此時大家並沒有覺得陸大伯的話這麼突兀,立刻有人應道:「官府已經把咱們折騰了一番,若是再讓他們折騰一番,不死也得脫層皮。」
「嗯。之前知縣就把咱們折騰的啥也不剩,留在這裡也只有餓死。」
沒見到有反對者,陸大伯就下令,「這幾天大家都小心著,若是官兵要抓人,各家就自己跑吧。若是沒抓人,等他們走了,咱們也趕緊走。」
「為何不現在走?」有人問。
陸大伯苦笑道:「在村里,只怕官軍還不太會屠村殺人。若是在野地里被這些騎兵看到,只怕性命不保。」
「這世道……命賤!」有人嘆道。
不管怎麼感嘆,這個世道都不會頃刻間就變了天。定下了想法,陸大伯就讓大家趕緊準備。自從上次被知縣帶人強行收了糧食稅之後,陸大伯家也沒了糧食。去孔家借糧,孔家正因為孔老爹在紅巾軍的襲擊中被殺,家裡正在辦喪事。所以很冷淡的拒絕了陸家的要求。
陸家和鄭家是敵人,去鄭家借糧也不現實。陸大伯送大家出門,正好看到鄭家的人押著一輛大車,車上面都是糧食,還有好幾大串香腸。上次到了黃河以南,陸大伯有機會吃到了這種香腸。香腸的做法是把豬肉切碎,混合鹽與香料,裝進腸衣裡面在陰涼處晾乾。吃的時候最好用蒸的手段,若是在蒸白米飯的時候,在飯盆上放一些……
會想到那蒸出來的香味,陸大伯都覺得自己有了口水。
「哼!讓鄭家和官府貼那麼近。這次知道厲害了吧。幾百人,吃死他們。」旁邊有人看著鄭家的糧車,惡狠狠地說道。
「嗯!」陸大伯重重點點頭。不過心裏面倒是沒有這麼惡毒。之前知縣到村裡的時候,論結果,鄭家其實做的不錯。若是當時孔家也能乖乖把錢拿出來給了知縣,知縣就會滿意而去,大概就不會出現孔老爹慘死的局面。陸大伯最在意的還是到了最後,鄭家也沒有讓陸大伯這樣的窮人出錢。如果鄭家當時隨便暗示一下,陸大伯他們也跑不了。到時候陸大伯就只能向孔家借錢。
至於現在,若是鄭家沒有拿出東西來犒勞這幫元軍,大概元軍就要自行進村搜尋吃的用的。鄭家有自己的大院子,元軍大概是也沒有太多辦法。然而鄭家若是置身事外,就得由村里人承擔被元軍肆虐的命運。一想到這裡,陸大伯就打了個寒顫。見識了官府在荒年的逼糧,陸大伯已經不敢多想。他現在只期待元軍能夠被這些吃食打發走,給陸大伯逃到黃河以南的機會。
當天晚上,村頭那邊做飯的香味飄來。也許是吃了快十天稀飯,大家的嗅覺也變得極為敏感。這麼遠的地方飄來的飯菜味道格外勾起了大家的食慾。那些半大的孩子就忍不住要哭,大人趕緊讓他們捂住嘴。若是引起了元軍的注意,天知道會發生什麼。
至於那些嬰兒,講道理是根本不行的。母親只能把乾癟的乳頭塞進嬰兒嘴裡,任他們毫無用處的吮吸著。小孩要哭,大人也忍不住想哭。到了這個時候,仿佛有一座山壓在大家心頭,讓所有人都覺得無法呼吸。
第二天白天,有人叫上陸大伯,請他一起去見元軍的管事。管事高高在上的坐在交椅之中,周圍是他的手下,還有一些地方上的大戶與人口較多的家主。
管事的眼睛纖細,瞪了眾人一圈,接著用蒙古腔的漢語說道:「這次紅巾軍造反,一個叫林登萬的人鬧得朝廷都不安生。我們來這裡,就是為了抓住這個叫林登萬的人。你等趕緊把知道的說出來,我們就放了你們。」
陸大伯今天本就沒吃飯,此時聽到這消息之後只覺得頭暈眼花,感受到了來自內心的無比絕望。他現在又開始後悔自己為何沒有徹夜逃走。如果逃走的話,就可以避開這樣的威脅。元軍說殺人,就是會殺人的。對於元軍,只有避開他們,永遠不要見他們才行。不管是蒙古人的官,或者是蒙古人的兵,都在一次次刷新陸大伯對於他們認知的下限。
以前的時候蒙古人在和南邊的大宋打仗,所以沒空來搭理北邊的漢人,那時候陸大伯覺得自己好歹還能過日子。只是需要按時交納糧食就可以了。然而現在大宋都逼到了黃河邊上,大元終於把目光收回來,投放到河北的漢人身上。
這是陸大伯到黃河以南的時候,聽他的侄子陸二郎講的道理。那時候陸大伯還覺得侄子陸二郎的目的是讓陸家人留在黃河以南,聽侄子所說,他們在黃河以南有許多農活要做,缺人手,所以希望人口眾多的陸家能夠留下來。
那時候的陸大伯覺得陸二郎沒理由指揮陸家,陸家更沒有理由跑到黃河以南當長工。現在他是真的後悔了,至少在黃河以南當長工只是出力,留在黃河以北是要賠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