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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化解內心的翻騰,劉黻提筆給給自己的學生李勇寫了封信。信中告誡李勇,他身為縣令就要好好干縣令的事情。萬萬不要因為過度在意趙嘉仁而影響縣令的差事。
至於趙嘉仁,劉黻引用了北宋的例子。修木蘭陂南渠的蔡京,堅持新法,被稱為大奸臣的章惇,初入官場之時都展現出令人無比驚艷的才幹。即便到了這些人當了相公倒台之時,他們依舊是能力卓絕,才華過人。但是他們並非君子,而是小人。小人得志,就是社稷的災難。
寫完之後,劉黻覺得心情得到了抒發,就把剛寫的信給團了扔掉。再次下筆之時,劉黻率直的告誡自己的弟子李勇。要以自己的縣令職務為要務,該自己努力干就努力干。需要和趙嘉仁通力合作之時,就要毫不遲疑的通力合作。
劉黻寫出這些建議的時候並不開心,可他還是違心的下了如此命令。李勇的才幹遠不如趙嘉仁,劉黻對此心知肚明。歷史證明了,那些奸臣們憑藉個人才幹冉冉升起的時候,沒有人能擋得住。
哪怕是理學占據不小優勢的現在,大宋的制度也不允許憑空羅織罪名。士大夫們完全沒有底線的互相攻擊,睜眼說瞎話,只求扳倒對方。那是新黨舊黨爭權奪利的時代。那次大內鬥摧毀了北宋的根基,導致金人南下,趙氏南遷。南宋對於那種慘烈的鬥爭心有餘悸,對任何有可能引發那種黨爭的行動都戒慎恐懼。
秦檜要殺岳飛,有高宗的指示,尚且需要說句『莫須有』。沒有官家的硬挺,哪怕是相公想殺某人都想瘋了,制度依舊能保護那些被相公恨之入骨的人倖免於難。趙嘉仁的所作所為無論如何都和犯罪聯繫不上,董槐與劉黻若是表示想除掉趙嘉仁,結果大概是他們兩個先被彈劾到丟官。
劉黻愛古文,行文平鋪直敘,簡潔明快。他對弟子的期待只有一個,就是順利的完成三年任期,在磨勘之時順利經過評定,繼續下一個差事。在信中他也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弟子。
寫完之後,劉黻把信裝好。看著窗外陰雲和艷陽同在的天空下那一道彩虹,他突然心生豪氣。不管蔡京與章惇如何顯赫一時,最終還是被君子們打倒。即便朝中有丁大全,流官里有趙嘉仁。依舊有董槐和李勇這樣的忠臣。烏雲壓不住太陽,雨過天晴之後就是彩虹。
就在劉黻把東邊轟隆西邊雨的天空下,把信通過大宋郵政系統發出去的時候,李勇和趙嘉仁互相攙扶著在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天空下艱苦跋涉。
颱風抵達福清縣的時候來的極為迅猛,整個福清縣立刻就被暴雨覆蓋。令李勇大吃一驚的是,他的縣衙房頂硬是被大風掀飛一塊,大雨從破洞中傾盆而入。好好的縣衙頃刻就變了水簾洞天。
宋代的官員被稱為流官,因為他們三年一任,每次卸任之後就要回到首都接受磨勘。距離首都近的地方還好,在廣西路的官員往來一次就要花上幾個月。在這樣的情況下,縣衙作為住兩年多就走人的地方,翻新從來不是優先考慮的選項。
風雨如此之大,李勇也實在是不敢派人上房頂。他只能看著風雨肆虐,並且肉痛的考慮要花多少錢在維修上。雖然翻新從來不是優先考慮範疇,但是真的該維修之時,也不能視若無睹。一室尚不能治,何以治天下。大宋的磨勘從來不走形式。
「李縣令,李縣令。」外面的風雨中傳來了呼喊聲。因為運氣不佳而非常失望的李勇聽到有人在院裡喊,也緩過神來。聽聲音,是個女人。這下李勇警覺起來了,颳大風下大雨的怎麼衝進來個女人?
片刻後,只見一個女人穿著蓑衣,一身是水的衝到了水簾洞般的縣衙內。見到李勇,女人直奔而上,衙役連忙攔在前面。然後女人就說了起來。李勇是江西人,到了福建之後也努力學習當地話。只是福建這地方每個縣大概都聽不懂其他縣的話,這女人情緒亢奮,聲音撕心裂肺。李勇不是本地人,差役可是本地人。就聽差役先是對女人吼了一陣,女人又對差役嚷了一陣。差役就灰溜溜的轉身對李勇說道:「李縣令,她男人出海打漁。現在還沒回來。女人說趙縣尉在海邊建了一個什麼燈塔。能夠指引船隻進出港口。這女人想問問您可知道有什麼消息麼?」
李勇聽完之後覺得頭疼。趙嘉仁在李勇的老師劉黻看來是個奸臣的爪牙。趙嘉仁在李勇眼中的形象像是個鬼點子多多的孩子。這個燈塔的事情李勇知道,趙嘉仁當時的解釋是燈塔可以指引航向,福清這邊海匪甚多,趙嘉仁不僅在肅清陸地上的土匪,更要到海上徹底消滅海上的土匪,還福清百姓一個朗朗乾坤。
和莆田籌備修渠相同,趙嘉仁又是自己挨家挨戶聯絡福清吃海上飯的漁民,最後說動了這些人。請了有造塔經驗的匠人,每家共同出資出力在海邊的山坡上建造起一座四丈高的石塔。李勇看過當時的場面,地基挖的老深,用糯米汁混合土夯實,上面的石條縫隙也是用糯米汁混合黏土砌縫。內里則是木料支撐。塔頂是個石屋。裡面有個像是大銅鑼般的玩意。到了天色變暗之後,在銅鑼前面點火,銅鑼旋轉,光能照出去很遠。
李勇對航海沒啥興趣,只是知道有這麼個東西,大概對百姓也有些好處。可沒想到在這樣的暴風雨天氣,竟然有百姓跑來期待這玩意真的能起到作用。看著被大風掀飛的房頂,看著水簾洞般的縣衙。李勇很懷疑那個燈塔是不是已經被大風吹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