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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人梁罡有詩形容這些傳染瘟疫的惡蚊,詩曰:
茲生澤國喜沉浮,蛻變飛升達九州。
等待時機藏暗室,暫為潛伏設陰謀。
兩隻眼晴朝上看,一張尖嘴向下抽。
吸盡民脂還吸血,不除此賊怎能休。
許多修城的民工都遇到花腳蚊的無情叮咬,打冷擺這種情況在民夫營、軍營普遍存在,很多人莫名其妙死在小小蚊子的叮咬之下。
王婆留在這老太婆家中轉了一圈,眼見這老太婆家中沒有其他人了,只剩下這個孤苦伶仃的老太婆,確實叫他看見難受。這老太婆的家象個豬舍,茅草屋頂到處是臉盤大小的洞孔,那泥牆也給雨水沖刷得支離破碎。
這還叫什麼家?滿目瘡痍,慘不忍睹。看來大明朝王侯將相都瘋了,簡直不讓人活了。
王婆留對金尼跟那老太婆以母女相稱很是驚詫,她們兩個本來是素不相識的異鄉人,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陌生人,怎走在一起的?又好奇地問金尼道:“你怎樣認識她?”
“一年前我路過這裡,看見一個老太婆,在茅坑裡打撈東西,攪得茅坑糞臭四溢,村民見此情境多是掩鼻而走,幾個不懂事的頑童則用石子投廁,嘲笑那老太婆取樂。我以為那老太婆丟失了什麼東西,好奇地湊上去看個究竟。發現那老太婆正在打撈一隻死雞,是當地村民把發雞瘟的死雞扔到茅坑裡,那老太婆想把哪死雞撈上來,煮著吃。但這老太婆人老力衰,精神、注意力都很差,加上竹杆不好使,打撈半天沒能把死雞挑出糞池。
我弄清楚情況後,勸那老太婆不要打撈這隻死雞,我願意花錢買一隻雞給她吃。但那老太婆很固執,可以說她有些失心瘋的病像,她非要吃哪只雞不可。據當地村民說,那老太婆已不是第一次吃村民拋到屎坑中的發雞瘟的死雞了。
我問那老太婆為什麼要吃這種骯髒的東西?老太婆未語先淚流,好象有滿腹委屈說不出來的感覺。據當地村民說那老太婆很久沒吃肉了,窮得沒辦法,餓久了,只得從屎坑中撈個發雞瘟的死雞解解饞。
我問,她的兒女呢?做兒女的怎能忍見自己的母親從糞坑中打撈死雞吃?村民冷笑道,‘她本來有幾個兒子,可惜都死了。’一個全家都差不多死光光的孤寡老人,也難怪她吃茅坑中的發雞瘟的死雞。”金尼緩緩道來,並對這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吁嘆不已。
看看貧窮、疾病,還有人間冷酷無情的人把一個老太婆折磨成什麼樣子!愛吾幼及人之幼,愛吾老及人之老。王婆留心中受到的震憾無法形容,假如我的母親還活著?不知她的處境怎麼樣?這一刻,他急切想回家打聽他母親的下落。
王婆留從腰間的兜袋中掏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遞給金尼道:“替我贖罪和清洗罪孽吧,這錠銀子,請你收下,幫我照顧這老太婆。”
金尼推開王婆留遞到她面前的銀子,說:“我已花錢在這村里僱人照顧我義娘的生活起居了,這事你不用擔心。現在請你答覆我,你是否願意發兵馳援台州?”
王婆留毫不猶豫點點頭,說:“當日我不了解你是個什麼人,不敢貿然答應;現在我知道你是什麼人,我不幫你還幫誰?”
金尼大喜,望著王婆留合掌致謝。王婆留又說:“這裡離我家鄉南塘鎮不遠,我想先回家一趟,三天後再發兵支援台州。”
金尼目的已經達到了,笑而不語,完全沒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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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留化妝成一個貨郎,回到闊別已久的故鄉──南塘鎮。鄉音未改,兒時熟識的景致還是舊時樣子,象窯洞前頭日落日出永無變遷的黃土山坡,一切依舊。面對熟識的故鄉景致,物是人非,王婆留生出無限感慨。
王婆留直接挑著兩籮筐貨物往南塘鎮郊外的萬人坑中走去,他準備的貨物多是香燭紙馬,都是用來祭奠的東西。他已有十多年沒有祭掃王婆的墓地了,也該到王婆的墳前上支香,拜一拜了。十多年沒有拜祭過的王婆墓地,早已經不知座落何處?只見王婆舊墳的方位,又添加許多新墳。新墳遠比舊墳多,如無數饅頭重重疊疊。王婆舊墳上已是茅草瘋長,荊棘叢生,讓王婆留幾乎找到王婆的墓地!
王婆留只能認準一個方位,擺下祭酒,恭恭敬敬給王婆叩了幾個響頭,向王婆請罪,並為自己這幾年的作下的罪業表示懺悔。
給王婆的墳上過香,王婆留又轉回南塘鎮城西的磚瓦窯洞中。十年歲月變遷,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王婆留記憶中哪個磚瓦窯洞早已不存在了,化作一堆瓦礫,四周長滿竹子,幾乎痕跡全無。要不是有附近幾個居民的舊房舍作為標記物,王婆留差點兒認不出這個地方來。
“唉,算了吧,反正都是不堪回首的苦難記憶,我應該把它忘掉!”王婆留自言自語嘟囔著,盡力說服自己,一切向前看。儘管他想拋下過去,可他還是忍不住在這承載兒時記憶的地方留連。
在窯洞前頭竹林徘徊半天,王婆留才挑著貨物往南塘鎮市集走去。今天他一定到南塘鎮打聽清楚,誰是他的姥爺,誰是他的母親?兒時他為自己下賤的出身承受屈辱,並吃盡苦頭。現在他長大了,有必要也有能力把這件事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