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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朱紈的辯解根本經不起推敲。從時間上看,走馬溪之戰發生在正月二十日,而朱紈直至殺了李光頭等96人之後,才在三月十八日向朝廷六報閩海捷音,說“生擒佛誣衊郎機國王三名”等,其中必有不可告人之隱情。

    事實果真如此。葡萄牙人克路士記錄了一段驚人的秘密:走馬溪之戰後,盧鏜“拼命勸誘4名看來比中國人神氣的葡萄牙人承認他們是馬六甲王。他終於勸服了他們,因為他答應待他們比中國人好,同時又以利誘。他在奪獲的衣物中找到一件袍和一頂帽,就問一些和葡人同時被俘的中國人那是什麼服飾,他們讓他相信那是馬六甲王的衣物,所以他馬上命令照樣再做三件袍和三頂帽,這樣他把他們四個人都打扮成一個模樣,使他的欺詐變真,使他的勝利更加輝煌。”不僅如此,盧鏜還企圖私吞船上的貨物。“為了更安全做到這一點,不被人一眼識破騙局,他對那些和葡人同時被俘的中國人施行大處決,殺掉其中一些,還決定要殺餘下的”,“他奉命動向去見海道(實際上是朱紈);他命令準備四乘轎子給那四個叫做叛王的人坐,體面地送他們去。其餘葡人則坐囚籠,頭露出,脖子用木板夾\緊,使他們不能把頭縮進去,受傷的人亦如此,沿途暴露在陽光和露天裡”。朱紈發現了盧鏜的陰謀後,非但沒有將其問罪,反而與之共同編織謊言。“他們一致同意,為保守秘密,盧鏜應繼續干他開始幹的事,也就是殺掉在那裡被俘的所有中國人。他們即刻命令執行,因此共殺了九十多名中國人,其中有幾名小孩。他們仍留下三、四名青年和一個男人,通過這些人,他們可以向皇帝證明他們所冀圖的,那就是指葡人為盜,隱瞞了他們奪取的貨物,也通過他們證實那四人是馬六甲王。”  

    嘉靖皇帝指派杜汝楨、陳宗夔詳細勘查後得知:所謂葡萄牙人其實是滿剌加國(即馬六甲)商人,每年私招沿海無賴之徒,往來海中販賣外國貨物,未嘗有僭號流劫之事。克路士報導的主要情節與杜汝楨的報告基本一致,朱紈擅殺之罪證據確鑿,閩浙官僚們對朱紈的彈劾也的確不是羅織罪名。

    要求朱紈停職檢查的消息傳到杭州,朱紈義憤填膺地坑訴道:“倭夷易除,家賊難防!我為人既剛且直,決不與奸佞對簿公堂!我是死定了!即使皇上不要我死,福建、浙江參與海上走私的人也必將至我於死地。橫豎是死,我寧可自己了斷,也不願死在他人手裡。”臨死前,朱紈給自己寫好了墓誌,還作了一首絕命詞,然後服毒自盡。

    根據杜汝楨的報告,嘉靖皇帝對朱紈案裁定如下:朱紈身負大罪,反上疏告捷。而盧鏜、柯喬與朱紈相佐,應以首犯論處,其他官員如通判翁燦;拒捕頑抗的葡萄牙人方叔擺等4人當處死,其餘佛南波二者等51名當安置;現存通番奸徒當如律發配發遣。

    朱紈平寇以後,閩浙沿海的百姓並沒有過上安寧富足的好日子。恰恰相反,因為走私貿易不暢,他們的生計反而更加困難。《明史》記載:“閩人資衣食於海,驟失重利,雖士大夫家亦不便也。”而朱紈搗毀雙嶼港後,舟山的走私海商分裂成主張通商的互市派與鋌而走險的寇掠派。互市派的汪直集團稍後逃至日本平戶後,四年不再回國;而寇掠派的林碧川、蕭顯、徐海等集團則據舟山群島為寇據地,四出流劫,終於蔓延成一場曠日持久的嘉靖倭患。  

    在嘉靖倭患中,汪直海商集團一直爭取說服明朝政府開放海禁,與東洋、西洋諸國互市,准許自由貿易。但明朝政府假意答應汪直要求,笑裡藏刀,用盡陰謀詭計,把汪直玩弄於股掌之間。與此相反,失去雙嶼、浯嶼之後的葡萄牙人得到的是本國政府始終如一的支持。1553年,他們通過欺騙手段取得在澳門的居住權,重新建立起新的貿易網絡,並一度壟斷整個亞洲地區的海洋貿易。明朝政府對自己人窮凶極惡,對外夷寬宏大量。這種“寧與外夷,不與家奴”的窩裡鬥作風一直延續下來,至今猶有餘波。

    1567年,堅守海禁制度的嘉靖皇帝壽終正寢。新即位的隆慶皇帝立即批准漳州月港開放海禁,准許中國商民出海貿易。鐵幕低垂的大明海疆終於從內部撕開了一道小小的裂縫,依稀透進來一線黎明的曙光。

    第七十六章 倒行逆施

    這些強硬的海禁派為何始終不肯向人民讓利?那是他們篤信霸道並且立場堅定,這些統治者認為他們的強權和利益不容挑戰。誰敢挑戰他們的強權和利益,沒有任何商量餘地。──殺!必須打倒任何反抗者。

    專制沒有內政,暴君不會慈悲。在中國,歷來流行一種論調,那就是政府施捨論。即使當代中國很多媒體,一談到民生問題,就總是離不開感謝某某組織某某官員的說辭。言下之意,似乎這民生本不是百姓能夠享受的,而是由於某某組織某某官員的開恩,才有了百姓的生計。

    現在中國人的民生問題尚擺脫不了這個詛咒,你可以想像在五百年前那種封建社會裡,明朝政府對民生控制有多嚴密。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荒唐事隨時發生。政府說封山就封山,百姓上山打豬菜或挖根草藥治病,也是砍頭的罪。嘉靖尊道,所有佛廟幾乎毀掉;幾千年實行鹽、鐵、酒、糖的管制專賣,凡能容易弄錢的生意都由官商進行壟斷經營;他們上管天,下管地,中間管著空氣,這也不准,哪也不准,就是老百姓的死活他們不管了。遠的不說,在割資本主義尾巴年代,經商做買賣也曾經是十惡不赦的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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