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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門口右側是個豬欄,與豬欄相鄰的是一排雞籠鴨舍。此時正是晌午時分,餓急的畜牲熱鬧非凡,豬嚎狗吠,雞鳴鴨叫,好一幅農家樂的喧囂畫像。
這是淮揚連接河南的一個官道要衝,這條路自古行商馬隊絡繹不絕,販夫走卒不絕如縷。路邊只有這一家叫“來福”的小食店。由於這裡離城已遠,往來顧客走到此處已沒有選擇的餘地,那怕來福酒店非常骯髒齷齪,也只能將就了。前不巴村,後不近店,你就看著辦吧。這家“來福”的環境確是糟糕透頂,可是一般旅客若不在此處落腳,不知要走多長的路才能遇上第二家酒店。
邵竹君從瓜洲縣衙脫身出來,跑到這裡,又累又餓。雖說這家“來福”的小食店破落陳舊,一切不如人意。換了別人也許會掩鼻而走,但邵竹君是個武夫,性子隨和,對這家酒店難看的環境就沒怎樣計較,反正他又不是在此長住,酒店破爛得如同豬籠寨也不關他的事。他將就應付一頓,吃完就走。
邵竹君堅信,無論怎不樣不潔的東西,煮熟了就可以了。
這家“來福”小食店也沒有什麼東西可賣。店主人對往來的顧客聲稱:今日只供應饅頭和狗肉!
邵竹君看見店主人店前店後養了不少雞鴨,就叫店主人給他宰一隻雞下酒。店主對他說,今日只賣狗肉,不殺雞。他有很多狗肉,賣完狗肉再說。你要殺雞也行,二十兩銀子一隻雞,要不要?
邵竹君吐吐舌頭,二十兩銀子夠一個農戶過四年小康日子了。他就是瘋了,也不會花二十兩銀子吃一隻這樣昂貴的“金雞”。邵竹君不想做冤大頭,只能點了一盤狗肉,十個饅頭,外加一壺濁得如米湯一樣的村釀家酒。
邵竹君也不用酒杯斟酒,直接張叼著酒壺噴嘴鯨吞虹吸,才呷一口,立即眉頭緊皺,他已來不及吐出來,因為他喝得太急的緣故,覺得那酒的滋味不對勁時,一大口酒已衝過喉嚨,直達胃底了。
這濁酒除了淡得乏味之外,還有點酸,那肯定是經過摻水後又很長時間沒賣出去的酒才有這種怪味。
“切,這是什麼酒?你沒搞錯呀,不會把醋拿出來賣給客人吧?”邵竹君皺起眉頭不滿地瞪了店主人一眼。
店主人立即拿起肉案上的菜刀,好象邵竹君是欠他幾百兩銀子沒還的老賴一樣。總之臉目可憎,說多可惡就有多可惡。
邵竹君見店主人反應這樣激烈,有點意外,嘆了口氣,沒跟這蠻漢怎樣計較。也許在這窮鄉僻壤,只能吃這樣糟糕低賤的東西了。邵竹君感到他惹的麻煩已夠多了,不想再招惹這店主人,為一頓飯大動干戈,至於嘛?
邵竹君抓了塊狗肉放到嘴裡便啃,嘖嘖有聲,硬是咬不開這焦黃的狗皮,不禁又眉頭一皺,笑道:“這是多少年的老狗,肉質這麼堅韌,厲害厲害。”
店主人咪著眼睛冷笑一聲,用力把刀一剁,豎在肉案上。他這動作好象威脅邵竹君一樣,別惹我不愉快,否則有你好看!
邵竹君放下狗肉,辨開一隻饅頭放在嘴裡慢慢嘴嚼,饅頭又硬又糙,好象木屑一樣難吃。忽覺坐在他對面一個客人看猴戲似的盯著他吃東西。邵竹君覺得有點難為情,只得低下頭顱,心不在焉地吃著饅頭。心中諸般雜念紛至沓來,這人一面饞涎欲滴的看著我吃東西,什麼意思,他莫非是官府的探子?
“你吃狗肉呀,別客氣,花了錢不要浪費嘛。”對面的客人似笑非笑的勸他吃東西。這氣氛有點怪異,顯得如此玄乎。
邵竹君聞言一愕,頗有些生氣:“我吃我的東西,用得著你多嘴嗎?”他抬起頭來驚疑不定地打量對面的客人,只見那人四十多歲年紀,長著三綹長須,臉色紅潤,頗有點蒲東關大王的莊嚴寶相。身穿一件簇新的藍道袍,足蹬網紗黑靴。這人倒也長得氣宇軒昂,儀表堂堂。
那長須客人繼續象狐狼一樣歪著頭,饒有興趣地盯著邵竹君看。看得邵竹君惴惴不安,怪不好意思。邵竹君見這客人也點了和他一樣的食物,顯然不是乞丐,企望邵竹君施捨食物,分甘同味!那他吃著碗裡看著鍋里的貪婪相到底是為什麼呢?這種咄咄怪事讓邵竹君百思不解。
你看我,我也看你,誰怕誰呢?邵竹君也被那長須客人激怒了,迎上那客人的目光,跟他對峙起來。
那長須客人微微一笑,忽然把桌子一拍,向店主人大喝道:“店家,你過來,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東西?”
邵竹君也被這長須客人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起初他還以為那長須客是衝著他而來。
正在櫃檯里徘徊張望的店主人聞言把搭在肩上的毛巾一摔,瞪起怪眼,撅著嘴巴,緊握拳頭,旋風般衝到那長須客人面前。雙手叉腰,挺胸昂首,沒好聲氣地道:“怎麼啦,我給你吃了狗屎?”店主人態度很是惡劣無禮,他好象是有恃無恐地欺客欺生。他舉手投足顯出他是個練家子,至少學過幾天工夫。加上身材粗壯,天生神力,大有一付我是流氓我怕誰?老子誰也不怕的狠勁兒。
“你過來看看,這肉包餡里好象有隻蟑螂。”長須客臉帶慍色,拿著一個肉包子招搖道。
“有蟑螂呀!”店主人怒目圓睜,一付責怪客人多事的憤慨模樣。“不可能,這漸涼的天氣,蟑螂都躲起來了,那有什麼蟑螂?你拿過來給我看看,如有,我替你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