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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我……沒有什麼事我就下去了,各位慢慢用吧,有事叫我一聲,我立即過來伺候。”王婆留被楊虎、陳龍他們打量得頭皮發麻,身體越發顯得局促不安,他本就不太善於言辭,現在又擔心對手看出破綻,反而更不會說話了,甚至蒼白的臉上也泛起微微的潮紅,只是下意識的將臉龐低垂看地,不敢這些錦衣衛照面。現在對王婆留來說,什麼自尊、骨氣,一切都是多餘,他現在唯一做的事就向楊虎、陳龍他們示弱,換取這些人的信任,再尋找機會實施自己的投毒計劃就行了。
等到王婆留退出去之後,陳龍還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眼睛的樣子,嘆息道:“嘖!嘖!這小倭子真是變色龍托生的?變得真快呀,看來小倭子委曲求全的本事相當高呀,我輩萬萬不及了。呵呵!”他要不是親眼看見王婆留在他面前表現出一付誠惶誠恐的龜孫子模樣,還真以為自己看錯人了。不過陳龍決不至于震驚,他們認為在自己強硬的鐵腕控制之下,世間所有英雄都得屈服。不服他們的人只能算是不識時務的傻瓜了。
第二十五章 最後晚餐(2)
楊虎、陳龍他們決不震驚,源於他們對無上權力的迷信,他們認為自己所依附的政權無所不能,無論他們這些當官的怎樣欺壓和傷害老百姓都可以,他們才也不怕老百姓起來反抗。因為老百姓反抗根本無濟於事,權力依然以它盛氣凌人的力量頑強維持著秩序。該作威作福的人還是在作威福,該倒霉的人還是倒霉。難道說王婆留沒有反抗?可他反抗勝利了嘛?反抗除了可能給他帶來無盡痛苦、煩惱和屈辱之外,還會得到些什麼?所以楊虎、陳龍他們認為王婆留臣服在他們腳下理所當然,畏縮與忍讓是必須的,老百姓與強權和強勢人物搏奕從來都不是贏家。
古語有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楊虎、陳龍他們確實是對王婆留有所提防,給他帶上手銬腳鐐就是防止王婆留反抗。他們認為禁錮王婆留的肉體已夠了,手戴鐵練和腳鐐的人折騰不起來。楊虎、陳龍他們至少認為王婆留企圖用暴力手段解決問題無濟於事。至於王婆留使毒或用智取的方法對付他們,他們就防不勝防了,可謂作夢也沒想到。
“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我要小心辦事,不容出錯。不出手就算了,一出手就要又狠又准,務求一擊扑殺!絕不給他們任何反擊的機會。”王婆留在走回海船廚房途中暗暗地尋思道。當然,王婆留也可以使用沉寂戰術,先隱藏潛伏下來,跟楊虎、陳龍他們打潛伏戰。反正他在廚房下幫廚,遲早都能找到下手的機會,這投毒的事他其實不必急於一時。王婆留想到自己的投毒機會多得是,就象走夜路的旅人在那無盡黑暗路途中,突然間依稀看到了極遠處一點如豆般的燈火,儘管燈火很微弱,甚至看得不太分明,不太真切,卻也足以令人精神為之一震。
只要王婆留手裡捏著毒藥,他投的機會多得是,楊虎、陳龍他們可謂是死定了。楊虎、陳龍他們太托大了,他們確實是沒料到幾乎身無長物的王婆留在這茫茫大海中居然變出毒藥來,誰會想得到哩?楊虎、陳龍他們之所以放心讓王婆留下廚幫工,原因之一就是自信王婆留無法在這孤懸海上不靠岸的海船中搗蛋搞鬼。
王婆留回到海船廚房,依舊幫老伙夫蘇二打下手,洗菜,切菜,看火,端酒送菜,忙得不亦樂乎。蘇二看到王婆留如此勤快能幹,嘴角掛著一絲驚佩的笑意,用那長輩倚老賣老的口吻對他說道:“年青人,你很能幹,不做廚師真是屈才呀。我抬舉你,收你作徒弟怎麼樣?”
面對蘇二翹指稱讚,王婆留心中不禁一陣苦笑。不錯,他是擅於弄刀,但他一向使著倭刀殺人,而非切菜!聽見蘇二說他是做廚師的料,他也感到很高興,哪一天不用在這江湖上干殺人放火的勾當,改行做廚師也不錯?
蘇二用他充滿市儈的眼神掃了王婆留一眼,象個身負廚藝的名師急欲找人傳承一樣,熱情洋溢地對王婆留道:“年青人,你要是跟我學廚藝,我包你的食宿,每月還給你幾錢銀子作零用錢,你幫我打下手干幾年,不用三五年,這廚師長便屬於你了。怎麼樣,考慮一下哈,我盼望著你的好消息。”
“前輩,不好意思,我……我其實想……想干幾天就走了”王婆留嚅囁說道,他是個不慣撒謊的人,覺得欺騙和哄瞞忠厚長者是一件非常可惡的事。他不想跟蘇二學廚藝,就沒有必要敷衍他老人家了。不學就不學,直截了當答覆人家,絕不能吞吞吐吐,模稜兩可。
蘇二大失所望,惋惜地嘆息一聲,默不作聲地繼續炒菜。蘇二是個五十來歲的老男人,衣著一般,一張布滿皺紋和顯出倦意的老臉鏤刻著歲月的風霜,他像是那趕了很遠很遠的路的旅人,渾身散發著疲倦。王婆留與他拉家常,問寒問暖。知道他有五個孩子,其中四個是女孩,最少一個是男孩子。蘇二說到他的兒女們,眼中綻放出異樣的光彩,樂呵呵對王婆留道:“丫的,想當年,我三十多歲才結婚,很著急要個兒子。可我老婆肚皮不爭氣,一年一個女兒,連添四個女的,真是急死人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沒有兒子我沒法向老祖宗交待呀,我只得吃著補藥跟我老婆干哪事。咳,祖宗積德,總算賜我一根獨苗。我四十多歲才得子,所以我兒子現在才七、八歲。咳,家中兒女多,不容易呀!四個女兒已嫁了三個,也給我添幾個外孫了。這些小傢伙和我小兒子一樣的飢餓,整天價要吃要拉,逼得我這五十開外的人還到海船上謀生,尋找事路。這下西洋的海船風險極大,如過鬼門關,十去一還。要不是這船的掌柜給的僱傭人工高,許諾給我一年一百五十兩的銀子,我才不敢接這要命的營生哩。咳,每年一百五十兩銀子的僱傭人工,相當一個大明朝九品縣官一年的薪俸了,我為這筆錢拼命也值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唉!沒辦法了。”蘇二自然而然的叨嘮道,他口中雖然好象向王婆留訴說苦衷,但從他的表情來看,相信現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比他更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