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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時汪直身邊的智囊團,有不少人都向汪直建議花大錢收買朝中的言官或封疆大臣,讓他們代表商人的意志維護商人的利益,向皇帝建言上書,以此為突破口,最終實現對朝廷的國計民生政策施加影響。
汪直也明白這些謀士的建議很中肯,但他不確信這條路子可行。他是個商人,深知人性弱點。人性就是貪婪,你給這些貪官污吏多少錢也不夠,這是一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他不以為然地對他的謀士說:“能理解你理念的人,你不說他也明白;無法理解你理念的人,你就是再三解釋也不起作用。”遂擱置遊說言官的想法。
汪直放棄遊說言官的做法,而採取暴力行動渲泄私憤,實在愚不可及。當時大明天朝表面上由皇帝掌權,實際權力卻掌握在那一群迂腐的士大夫手中。這些士大夫絕對能影響明朝政府的政策實施。比如海禁政策就是由夏言主持下落實執行的。如果汪直花大錢遊說夏言、嚴嵩、徐階這些人開放海禁,相信比選擇屠刀說話更有效果。遺憾的是汪直選擇暴力對抗,最終觸動明朝士大夫們的利益,不可避免與所有讀書人對抗。而讀書人掌握天下殺傷力最強最大的武器──“墨攻”,能夠信口雌黃,白的說成黑,好的說成壞。在這些讀書人口誅筆伐聲討下,汪直結果被塗抹得渾身是墨,象個非洲黑奴一般黑不溜湫,最終成為一無是處的漢奸。
汪直是個暴力迷信者,他對暴力深信不疑,他認為有些人很賤,欺軟怕硬。你不打他,他不怕,你狠狠教訓他一下,他就會變得很乖。即使汪直擁有一支強大的武裝艦隊對他的商船進行保駕護航,也無法完全照應他名下所有的商團。大明廣東緝盜水師十分厲害,硬是查到汪直一艘經過喬妝打扮準備下西洋的貨船,沒收汪直貨船上的貨物,逮捕並斬殺貨船上的徽州鄉親。廣東緝盜水師攔截這艘貨船原來是運送藥物下西洋去救人的,當時西洋一個土蕃部落爪哇發生瘟疫,要求汪直運送一船青蒿草藥至爪哇,但汪直收了訂金後沒有如約把藥送到爪哇,致使爪哇國人員傷亡慘重。爪哇土蕃認為汪直不守信用,此後一直拒絕汪直商船入境。實際上汪直的貨船被大明廣東水師扣押並一把火燒掉。大明廣東水師的一把火,不僅燒掉汪直一船貨物,燒掉汪直的信用,也間接導致土蕃國數十萬人喪生,這些病人本來是指望汪直送藥來救命的。等到汪直再籌集一船青蒿草藥趕去爪哇時,一切為時已晚,瘟疫已奪去爪哇數十萬人性命。汪直也因此恨透大明朝的海禁政策。
“大明政府應尊重我們這些日本商人,尊重彼此差異,保持溝通對話,我想這場貿易戰爭不會打響;大明政府關閉市舶司,斷絕我們跟貴國商人通商貿易,我們才迫不得已在中土干起走私貿易的勾當。如果有正常渠道可走,我們不至於此……”
在寧波朝貢中,辛五郎有幾個親友被明朝官府殺害。辛五郎對這件事始終耿耿於懷,逢人便嘮叨幾句,表達自己的憤怒:“這一仗也不是我們非要打不可,是明朝昏君太過無恥昏庸,貪官太貪婪可惡,才逼使我們只能使用武力表達我們的憤怒。朝貢是什麼?就是一個弱小的國家向大國討好巴結,但明朝怎樣對我們呢?鐵拳怒打笑臉人。即使當初寧波朝事件是我們九州貢商先出手鬧事,大明朝廷也應該妥善處理這件事,不應該實行海禁,斷絕兩國民間的友好往來。可大明朝昏君庸臣自視天朝大國,目空四海,居然使出禁海的昏招,自斷沿海百姓的生路,也斷絕我們九州商人跟明朝百姓進行通商貿易往來。置我們及江南千萬百姓於死地。朋友,當你想做些正當生意掙口飯吃,有人卻跳出來不分青紅皂白把你的飯碗無情摔碎,你將作何感想?這些昏臣庸官太無恥太可恨了,你不打他,他們就不怕;你不打他,他們就不倒!”
王婆留既不反對汪直造反,也不擁護汪直使用暴力,他是個中立者,主張有限使用暴力,對於暴政,對於某些無惡不作的“強盜”,非暴力手段不能解決問題。王婆留的暴力是有目標的,並選擇性使用,並不是無差別濫用暴力。(而汪直在後期,特別在嘉靖三十二年,基本上放棄走私貿易的生意,專事搶掠,帶領倭寇大肆劫掠東南,給東南沿海地區帶來極大的災難和惡劣的影響。這些事情恰恰是濫用暴力行為,結果招致天怒人怨,成為眾矢之的,導致眾叛親離,到頭來只能忘命天涯。濫用暴力的人都沒好下場。)
汪直這次進京,利用言官的力量把剿倭死硬派閩浙總督朱紈拉下馬。朝廷把朱紈打發到浙江做巡察,雖然官職不低,卻是明升暗降。巡察官作為監督、考察、評價地方官員執政能力的官職,看起來很威風,但實際上沒有什麼實權,也就是朱紈的軍權徹底被剝奪了,只作個軍事顧問的角色,指導一下俞大猷等軍事將領怎樣行動。當然,俞大猷等軍事將領也未必會再聽這個老上司的話。朱紈也為言官胡亂攻訐他這件事感到大為光火,曾感慨說:“倭賊易逐,家賊難防。”他對士大夫好心辦壞事,不切實際妄議朝政的誤國行為深惡痛絕。
汪直深知他用陰謀詭計扳倒朱紈,他改變的只是閩浙官員的人事變動,卻改變不了朝廷既定的剿倭戰略。朱紈倒掉,汪直的舟山烈港基\地面臨官兵掃蕩的危機暫時解除。汪直贏得一年半載時間經營舟山烈港基\地,他在這段時間內必須加緊招兵買馬,修築防禦工事,貯備充足的糧草彈藥,以備和大明官兵在海上進行曠日持久的陣地爭奪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