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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陌生男人在客廳里,一個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微笑地看著他,另一個稍微年輕一些的男人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季雨第一個感覺就是遇到了綁票的匪徒,他拉開房門準備衝出去,但只聽‘嗖’的一聲,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釘在了門框上,離他的腦袋只有不到十厘米。季雨哆哆嗦嗦地轉過身,顫聲說:“你們要幹什麼?如果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你們,只求別傷我性命。”
面無表情的男人走過去將門房關上,拔下匕首插到腰間,將季雨向坐沙發的男人推了過去。季雨一個趔趄撲倒在沙發扶手上,這更加深了他的恐懼。
“我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兩位好漢行行好,放過我吧!我給你們錢……”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開口說道:“你父母早逝,只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哥哥在日本人的洋行里做事,妹妹遠嫁英國,你沒有什麼可牽掛的了……”
“你,你們要做什麼?”季雨驚恐地說。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改變了一下姿勢,點燃一支煙,悠悠說道:“你既不抗日又不做漢奸,這場發生在你生活中的關乎民族存亡的戰爭像似與你無關,你只求平安過一輩子,對嗎?”
季雨弄不清楚他的意思,只得點點頭。
“我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只想好好的生活……”
“你的想法沒有錯,就像你寫的那些歌舞昇平、風花雪月的文章一樣,對人對己都沒有傷害,當然也更談不上有什麼幫助,不管是國民黨還是日本人統治中國,都與你無關,任何時候你都只寫這些東西,如果只是這樣,你可以很安全的活下去。但是……”
那男人話鋒一轉,“你不該在這個亂世追求什麼愛情!別人在抗日,你卻想著如何追求女人!你若要好好活著就應該像狗一樣夾著尾巴躲在狗窩裡,而你卻是條發了情的狗,四處亂跑,影響了別人的事情!”
季雨的腦子終於開竅了,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是因為陳露而來的?”
“我叫李夢生,我們是南京汪主席的人,陳露是我們的工作人員。”
“我,我不知道啊!我以後再也不去找她了!我不知道她是你們的人,真的!我再也不去找她了!”季雨慌亂地說。
“她已經陷在你一錢不值的愛情里了。”夢生嘆氣說。
“我現在就去找她,我要告訴她我並不是真的愛她,我只是想利用她的名氣做自己的台階……”
夢生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他只想嚇嚇季雨,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很有些硬漢氣概的男人竟是如此的卑賤。
夢生心裡為陳露感到惋惜,這個漂亮女人獨自一人在冰冷恐怖的環境裡工作,得到一點點溫暖就感動的幾乎拋棄一切,甚至拋棄自己的信仰,可是卻錯看了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所給予她的只是虛偽的溫暖,這種‘溫暖’比寒冬還要殘酷。
夢生改變了主意,對褚岳任說:“徹底解決吧!”
褚岳任走到季雨身後將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求求你們,我真不愛她!我真的不去找她了!真的――”
一陣細微的骨頭碎裂的聲響,季雨的聲音戛然而止。
褚岳任在房間裡找出一瓶清酒灌進季雨的嘴裡,將剩下的灑在他身上,和夢生兩個人架起看似爛醉如泥的季雨下樓來到街上。
遠處一輛日本軍車快速駛來,與他們擦肩而過的瞬間,褚岳任將季雨推到了車前。
‘嘭’的一聲,季雨的身體被撞出幾米遠,接著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夢生和褚岳任已消失在夜雨中。
日軍司機下車查看,見人已經死亡,沒有理睬上車揚長而去,路過一個警察局時,才下車到裡面通知了警察。警察趕到現場,做出了結論:醉酒引起的交通事故,責任在死者。
因為肇事車是日軍軍車,警察甚至都沒敢仔細查看一下死者,忽略了死者頸骨粉碎是死亡的直接原因。
回到通達商社,站長為夢生和褚岳任準備了熱茶,褚岳任對這次行動有些不解,問夢生:“他只是一介草民,沒有什麼大錯,至多是欺騙陳露的感情,罪不當死吧?”
夢生呷了口熱茶,熱茶下肚,沖走了雨水帶來的寒意。
“這場戰爭中,國人之中的所謂中立者,就是變相的漢奸,是他們的溫順縱容了日寇的兇殘。民族將亡,不反抗便是投降!”
“這樣的人有很多,特別是淪陷區的百姓,他們同樣也沒有反抗……”
“淪陷區的百姓只求生存,不求其他,沒有人想要在日寇的統治下成就自己的事業。因為做為中國人,最首要任務的便是抗日救亡!”
“不抗日毋寧死?”
“嗯!”
夢生不願再討論這個話題,將熱茶一口喝掉,起身踱到窗邊。
雨中的夜上海朦朧詭異,沒有了霓虹的照耀,就如沒有首飾點綴的貴婦人,更像是村姑。夢生煩躁地離開了窗口。
他內心深處始終是將陳露看做沈櫻的影子,陳露與沈櫻有太多的相同之處。不僅容貌一樣的俏麗,而且對愛情的態度竟出奇的相似。為了信仰忍辱負重,卻又深陷感情的泥沼。夢生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剛才對褚岳任的一番說辭。他只想為沈櫻的影子保留一份最美好的感情,陳露當然不會想到是他們殺了季雨,只能歸咎於季雨的樂極生悲和日寇的橫衝直撞。但這恰恰為陳露保留了對季雨的美好印象,不至於等到以後再自怨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