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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鋪外排起長隊的行商們,聽說商號不收,貨物全砸手裡,一個個臉色慘白,積攢幾年的財富,一下就縮水到幾年前了。
韓朝宣心一下沉到了極點,而就在這時,忽然大群人拿著布袋湧進了市場,跑到了幾家糧行前,開始搶購糧食起來。
在車輛旁邊的行商們,看見來搶糧的人群,一下反應過來,他們的銀子都用來收棉花等原料,這一車貨物,可不能當糧吃,要是米價一漲,那他們就完了。忽然哄的一下,這些人也紛紛跑向糧行,加入了搶購的行列。
棉價下跌,糧價上漲,有多少人會吃不起糧,韓朝宣的身子不禁晃了晃,一旁的韓東舟忙一把扶住他,驚呼一聲:「恩師。」
第1327章 收網了
商業社會提高了人和各行業的協作,細化了分工,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社會的生產能力。
從創造財富的能力而言,他相較於傳統的農業社會,是一次革新,是一個進步,但從社會的穩定程度和抗打擊能力而言,初級形態的商品社會,由於技術上沒有突變,生產能力相對於農業社會並沒有碾壓式的提高,所以他一旦受到重創,穩定性反而不如傳統的農業社會。
金國的紡織行業,上游包括棉花種植、採購、紡織、下游主要是染色、印花、刺繡、運輸和銷售。
就染色而言,光是染料的原料就有硃砂、鉛粉、絹雲母、炭黑、以及種植各種植物來獲得染料。
如藍草來染藍,用茜草、紅花來染紅,用黃檗來染黃,從植物的種植、栽培,到提取顏料,再到織布染色,這是一個巨大的產業鏈。
這個網絡和產業並不只是在長安一個點,像紅花就主要來自金國控制的青海和西域、黃檗則來自陝南和漢中,甚至有些原料是從明朝高價購買,這已經是一個巨大的商業網絡,它遍布整個金國。
現在一點出了問題,整個產業鏈的上下游都會受到重創,他影響的人堪比農業社會遇見了大規模的天災一樣。
初級的商品經濟社會,既要面臨制度和監管不力帶來的商業風險,同時也要承擔傳統農業社會的天災,增加了社會的不穩定性,一些古代的帝王重農抑商,都就是不喜這種不穩定,習慣於將人固定在土地上的安穩感。
這時明朝忽然拒收了金國的布匹,讓原本瘋狂增長和擴大規模的紡織行業,一下受到重創,布匹原料和貨物都堆積如山,大多數人都負債纍纍。
百姓今年種植的棉花,從植物中提取的染料,將無人收購,僱工失業,商人破產,他們都失去了收入的來源。
這個時候,他們最害怕的就是糧價再漲,可是偏偏金國今年的糧食減產。
這些沒了收入來源的人,害怕糧價一漲,手裡緊剩下的一點銀子,買不到糧,撐不到來年,再加上有明朝細作散播謠言,推波助瀾,長安城內頓時形成了恐慌性的搶購風潮。
城中原本就漲到三兩每石的糧食,沒多久就漲到了六兩每石,已經超過了崇禎年間北方三兩六錢每石的糧價。
就是這樣,沒一會兒,沿街的糧行也都掛起了售罄的牌子。
眼下一方面是棉布價格受挫,一方面是糧食上漲,沒買到糧的人都急得團團轉,四處打探消息,想知道哪裡能把手裡的布賣出去,哪裡能買到糧。
集市里沒買到糧,騾車上的貨物也賣不出去的行商們,滿臉的絕望。
他們全部的家當,幾乎都用來採購原料,原本一車貨值十多兩,現在一兩銀子都沒人要,可米價又漲到了六兩,他們怎麼能不絕望。
「五兩一擔的棉花漲到十五兩,我就知道肯定會跌下來,但誰也沒想到會跌這麼早,而且還跌破了五兩。」一個趕著兩量車的行商,雙手捂臉,後悔的蹲在了地上。可以看出來,他收了不少棉花,現在全砸手裡了。
「這次咱們都上了明人的當,說什麼百萬的訂單,天竺和天方的人口過萬萬,只要布織出來,不怕沒有市場。他們把咱們這裡的棉價炒了起來,說什麼明年還得繼續上漲,誰知道都是騙人的,他們把訂單一撤,可把咱們坑慘了!」
「我這車染料,還是從明國那邊高價收來,準備賺個差價,現在,哎!」
「現在咱們的貨怎麼辦,還能出手麼?」
「聽說明國那邊會收,不過價格很低……」
「直娘賊的朱家,不要臉的畜生,以前就禍害我們三秦,這次又坑害老子,老子和他們勢不兩立。」
要想炒高某些物品的價格,首先就得能講一個好故事,故事得能讓人相信,得能讓人看到一個好的前景。
這次明朝的故事講的不錯,半真半假,金國信了,自然就被坑了。
……
洛陽城,五德錢莊河南總號,因為靠近金國,所以成為了炒作金國棉價的指揮中心。
五德號與明朝一起壯大,如今勢力已經穩固,所涵蓋的業務更是廣泛,包涵了各行各業,影響力巨大,就是地方官府和不少勢力龐大的商號,都得看五德號的臉色行事。
去年初,在五德號的授意下,明朝的一些商號開始在金國講故事,參與炒作金國棉價,數位大掌柜直接從南京到洛陽來主持運作。
半個月前,五德號的總裁陳永華,也從南京趕來洛陽,便宣示這場進行一年多的炒作,終於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