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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杭州待了不足半月後,王彥便因為時局變化,攜戰船五百艘,軍民三十萬,再次向天南而去。
杭州城外,錢塘江邊,左懋第、黃道周等大臣為王彥擺酒踐行,依依告別。
廣東在北宋時還是流放犯人,安置貶官之處,如今雖然已經開發,但畢竟位在天南,遠離江南,去了便再難回來。
「馬輔熱衷於主和之策,然北虜信譽使人擔憂,遲早必然南下。彥身處天南,鞭長莫及,左大人與諸公在朝,當時刻提防此事。」王彥向諸多臣公作揖道。
「士衡放心!為了大明社稷,漢家山河,吾等定然提起精神,為朝廷保駕護航,不使北虜有可乘之機!」左懋第扶住王彥之手,肅然說道。
「如此朝中諸事,便拜託諸公了!」王彥再行一禮道。
「士衡此去,切莫灰心,當於天南,經略地方,整得兵馬。若戰事再起,便是復起之時,朝廷必然招士衡北上作戰,收拾舊河山!」左懋第安慰道。
「北虜未滅,河山未復,彥豈敢懈怠!」王彥正身道。
「如此,吾就安心矣!」這時左懋第拿起一杯踐行酒遞給王彥,有些傷懷的道:「此去經年,士衡一路平安。」
王彥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心中亦十分傷感,但卻未表現出來,反而豪氣的道:「今日別過,風雲再起時,再與諸公相見!」
當下左懋第便唱起了泗州城外,王彥為他所作之歌:「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王彥登上大船,送別的歌聲,依然自岸邊傳來,心中甚為感動,亦作詩曰:「登舟欲南行,岸上離歌聲,萬水千山路,天南無故人。」
錢塘江岸,亦有數千杭州之士民自發相送,他們是感謝王彥守揚州,擋虜騎兩月,後又讓多鐸自杭州城下,撤兵北返,使杭州免於戰火之恩。
正是「錢塘江岸滿匯吳,因感將軍御胡虜,誰令王師離杭地?士子鄉翁淚相送。」
蘇州府,蘇崑生帶著許嫣嫣、李香君、李貞麗三女逃難至府城,便尋得一間客棧住下,三女帶了些盤纏,尚能消耗一些時日,只是三人卻沒有什麼謀生的手藝,遲早要坐吃山空。
這時,許嫣嫣卻又因為誤以為王彥已經殉國,傷心悲痛之下,一病不起,李貞麗請來郎中醫治,郎中卻言:「身病易治,心病難醫也!」
盤纏本就不多的三人,因為許嫣嫣病倒,又花去不少銀錢,身為二女義母的李貞麗,自然肩負起照顧二女的責任,她眼看著銀錢越來越少,心中不由得焦急不已,最後只得跟隨蘇崑生轉轉於各個酒樓,靠賣唱掙一點銅錢,免得坐吃山空。
昔日秦淮名妓,媚香樓之主,本衣食無憂,過著比普通人富足太多的生活,如今一朝驚變,已經徐娘半老的李貞麗,卻迫於生計,故作笑語迎他去。
這一日,李貞麗獻唱完,便同蘇崑生坐於酒樓一角,吃點簡單的食物充飢。
大堂里一清瘦的長衫老者,正準備登上酒樓內的高台,李貞麗知道,這是這間酒樓新來的說書人,據說是位從北地一路南逃的老秀才。
家國破碎,胡虜南侵,無數文人士子南渡,失了生計,只得棲身於酒樓貨棧,甚至成了勾欄里的填詞作曲人。
明代市民階層興起,各種小說畫本層出不窮,加上南戲興起,使得人們生活日漸豐富,聽書看戲成了人們生活的一部分。
有人說,明代文化上,開始底層話,通俗化,比之唐宋,可以說是「不務正業」,時人更好散記,小說,小曲,從高雅走向低俗,思想上運不及唐宋,但這種轉變就真的不好嗎?
張岱的《夜航船序》中寫道:「惟餘姚風俗,後生小子,無不讀書,及至二十無成,然後習為手藝。」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見什麼?可以看見一個新階層的興起,街上的手藝人,也都是讀過書的。
以往的唐宋是精英社會,而明代市民開始慢慢掌握話語權,整個晚明社會正處於慢慢的變革之中。
這與當下網絡文學的興起,何其相似?
再看明代的另一個社會風氣,思議朝政。
萬曆年間的首輔沈一貫曾寫道:「往時私議朝政者,不過街頭巷尾,喃喃耳語而已,今則通街鬧市,唱詞說書之輩,公然編成套路,扺掌劇談,略無顧忌,所言皆朝廷種種失敗,人無不樂聽者,此非一人口舌使能聳動,蓋緣眾懷怨憤喜於聽聞者。」
明代社會與唐宋相比,皇權專制已然鬆動,百姓什麼都敢講,什麼地方都能講,講的還是朝廷的諸多錯誤,而且還很有市場,市民們都很願意去聽。
以前都是士大夫掌握話語權,而明代,市民們也能通過說書唱詞等等方式說說話了,所以明代社會正在變化,它打破了原來非常刻板,非常嚴格的規定,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有很多不好的東西,因為它破壞了舊的體制,新的又未能建立,使得社會思想混亂,市民在政治上形成迷茫,讓朝廷失去了向心力。
這樣的變化,與當下何其的相似,歷史上幾朝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