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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願賭服輸了?”
“誰說我輸了?”
反手解了半天也沒解開對方衣襟,溫客行乾脆繞到跟前,大剌剌地翻身坐在了周子舒腿上。此刻仍是一身紅衣裝扮,長發半挽,燈火昏暗,倒也叫人瞧不出端倪。
溫客行伸手往懷中摸出一個鎏邊錢袋,一看就是出自大腹便便的富商之手,掂了掂分量,“不過我這兒只有四百兩。”
“頭八位押的不都是七百兩打底麼?”
“跟人家姑娘平分完,就只剩四百兩了。”
“怎麼騙來的?”
“這叫什麼話?”溫客行微微抬起頭與身下男人對視,“為夫可是耗盡畢生所學,才編出了那麼句引人遐思的好詩,呵,果然個有人傻錢多的上鉤了。”
且說當時簽頭一落,溫客行就苦了臉。“媚俗”算是什麼題目?身在歡場的女人,還真有出塵的不成?視線掃過一簾之隔的幾個男人,堪堪能瞅見腰間的一截,連同對方佩戴的飾物,就能把身份估摸個七八了。思量間,只見最右側的一人不曾有什麼大動靜,衣著卻是華麗不凡,八成是個沒什麼詩品的富家子,也看不貫青樓女子不務正業、吟風弄月,只是對那姣好色相欲罷不能而已。
然而對溫客行來說,簡直是正合其意。
擱筆、抬袖,紅唇湊近紙面烙下殷紅一吻,遂折起一角向那人遞去。果不其然,對方看後立馬坐直了身子,溫客行於是趁熱打鐵地挽起袖子,隔空做了個曖昧的手勢,轉身離去,哪個男人還有不跟上的道理?
這一番過程在溫客行口中添油加醋,把一腔壯士斷腕的豪情演繹的淋漓盡致。
“然後,我又隨手找了個不那麼受捧的姑娘,告訴她我招了好運,可惜無福消受。近來不僅身子不適,連嗓子都啞了,到時候辦起事來連個聲兒都沒有,只怕把對方伺候得不盡興,辱沒了招牌。”
“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誰會推脫,那姑娘當即便應下了,我說這傢伙喝多了,也沒看見我的長相,你好好伺候他,沒人會起疑的。到時候滿意了你,沒準就飛黃騰達了。”
“可是好處全讓了別人也不現實,我就撈了一半回來。怎麼樣,雖說千金難求美人一夜,我這四百兩,勉強能算得上吧——”語畢,溫客行猛然扯去了手上的力道,把人結結實實地撲在了軟椅上,當即欲行那“四百兩”之事。
周子舒怎會在大庭廣眾之下任他輕易得逞?隨即一手從縫隙中繞過,摟住對方的腰,就著一個半抱不抱的姿勢站起身,兩人仿佛連體一般撞進了一間焚著薰香的廂房。
朝飲瓜州露,昔聞洞庭雨。
笑對白雲客,自此心如絮。
迷迷瞪瞪間,溫客行腦中一直迴蕩著四句詩,然而怕破壞了與美人貪歡一晌的興致,只好心滿意足地咽進了心底。
——完——
☆、清明軼事
01
清明時節,杏花初放,一場新雨洗盡了這個城市的鉛華,徒留那掩抑不去的喧囂,浸染著行人的衣縷、黯淡著夜幕的流光。
郊野,墓園。
一位年輕男子靜靜佇立在一塊石碑旁,既沒有焚香,也沒有祭酒,只是垂著眼,讓人看不清神情。
也不知過了多久,倏忽間楓林輕響,短暫地打破了沉寂。男人耳尖一動,仿若回過神般地頓了頓,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包,將裡面的黃土悉數撒在了身前的石碑旁,末了又從襯衣內袋裡取出九根瑩白的竹籤,也細心地插在了香爐里。
做完一切後他輕輕起身,弧度標準地鞠了一躬,打算轉身離去。
然而與此同時,身後卻傳來一個不慍不火地聲音,於郊野的清幽中透出一絲冷意:“ 這位先生,你我似乎非親非故,請問你為何,要為舍妹上香呢?”
年輕男子身形一滯,再轉身時已經掩去了一瞬間的訝異,抬眼正對來人:“ 您好,這是鄙師弟的墳冢,我每年清明都會來此,請問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是麼?”對方與男人身形相仿,年齡相似,一雙眼睛卻深不見底,使周身纏繞著凌冽的氣息,眯眼打量了年輕男子半晌,不緊不慢地接口:“ 吾妹多年前夭折,我也是年年來祭奠她,可從不知道她與哪個野小子雙宿雙飛,跳入一口棺材……”
“先生!”年輕男子皺了皺眉,隱隱動怒道,“死者為大,既然此事不小,你我不妨出去再談。”說罷不等對方反應,便先一步錯身往出口走去。
“就這麼走了?你搗鼓的這些東西要怎麼解釋?”
“先生多慮了,一抔家鄉的黃土而已。”
“還有……”
“天色不早了,”男人回過身,第一次認真看著對方的眼睛道,“對街有咖啡廳,什麼話出去再談吧。”
02
“你問我如何證明那是我師弟?”男人似乎被這個問題氣笑了,“因為工作原因,我們的墓碑上都不能刻有生平信息,我師弟是這樣,我也將是這樣。”頓了頓,又道,“那你呢?既然是無字碑,又憑什麼說這是令妹?”
“這需要證明?”來人看好戲似地挑了眉,似乎沒想到會被反問,“吾妹早夭,還沒來得及在這世上留下點什麼,況且……這塊墓地就是我包的,哪裡埋著誰會有人比我更清楚?要不要我給你列張座位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