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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術機關,推薦他去做事,一有消息,決打電報到上海;禮券一張,是結婚的賀
儀,尚乞哂納。鴻漸沒看完,就氣得要下轎子跳罵,忍耐到轎夫走了十里路休息
,把一個紙團交給孫小姐,說:「高松年的信,你看!誰希罕他送禮。到了衡陽
,我掛號退還去。好得很!我正要寫信罵他,只恨沒有因頭,他這封來信給我一
個回信痛罵的好機會。」孫小姐道:「我看他這封信也是一片好意。你何必空做
冤家?罵了他於你有什麼好處?也許他真把你介紹給人了呢?」鴻漸怒道:「你
總是一片大道理,就不許人稱心傻干一下。你愈有道理,我偏不講道理。」孫小
姐道:「天氣熱得很,我已經口渴了,你別跟我吵架。到衡陽還有四天呢,到那
時候你還要寫信罵高松年,我決不阻止你。」鴻漸深知到那時候自己保不住給她
感化得回信道謝,所以愈加悻悻然,不替她倒水,只把行軍熱水瓶搡給她,一壁
說:「他這個禮也送得豈有此理。咱們還沒挑定結婚的日子,他為什麼信上說我
跟你『嘉禮完成』,他有用意的,我告訴你。因為你我同路走,他想——」孫小
姐道:「別說了!你這人最多心,多的全是邪心!」說時把高松年的信仍團作球
形,扔在田岸旁的水潭裡。她剛喝了熱水,臉上的紅到上轎還沒褪。
為了飛機票,他們在桂林一住十幾天,快樂得不像人在過日子,倒像日子溜
過了他們兩個人。兩件大行李都交給辛楣介紹的運輸公司,據說一個多月可運到
上海。身邊旅費充足,多住幾天,滿不在乎。上飛機前一天還是好晴天,當夜忽
然下雨,早晨雨停了,有點陰霧。兩人第一次坐飛機,很不舒服,吐得像害病的
貓。到香港降落,辛楣在機場迎接,鴻漸倆的精力都吐完了,表示不出久別重逢
的歡喜。辛楣瞧他們臉色灰白,說:「吐了麼?沒有關係的。第一次坐飛機總要
納點稅。我陪你們去找旅館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我替你們接風。」到了旅館,鴻
漸和柔嘉急於休息。辛楣看他們只定一間房,偷偷別著臉對牆壁伸伸舌頭,上山
回親戚家裡的路上,一個人微笑,然後皺眉嘆口氣。
鴻漸睡了一會,精力恢復,換好衣服,等辛楣來。孫小姐給鄰室的打牌聲,
街上的木屐聲吵得沒睡熟,還覺得噁心要吐,靠在沙發里,說今天不想出去了。
鴻漸發急,勸她勉強振作一下,別辜負辛楣的盛意。她教鴻漸一個人去,還說:
「你們兩個人有話說,我又插不進嘴,在旁邊做傻子。他沒有請旁的女客,今天
多我一個人,少我一個人,全無關係。告訴你罷,他請客的館子准闊得很,我衣
服都沒有,去了丟臉。」鴻漸道 :「我不知道你那麼虛榮!那件花綢的旗
袍還可以穿。」孫小姐笑道:「我還沒花你的錢做衣服,已經挨你罵虛榮了,將
來好好的要你替我付裁縫帳呢!那件旗袍太老式了,我到旅館來的時候,一路上
看見街上女人的旗袍,袖口跟下襟又短了許多。我白皮鞋也沒有,這時候去買一
雙,我又怕動,胃裡還不舒服得很。」辛楣來了,知道孫小姐有病,忙說吃飯改
期。她不許,硬要他們兩人出去吃。辛楣釋然道:「方——呃——孫小姐,你真
好!將來一定是大賢大德的好太太,換了旁的女人,要把鴻漸看守得牢牢的,決
不讓他行動自由。鴻漸,你暫時捨得下她麼?老實說,別背後怨我老趙把你們倆
分開。」鴻漸懇求地望著孫小姐道:「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孫小姐瞧他的神
情,強笑道:「你儘管去,我又不生什麼大病——趙先生,我真抱歉——」辛楣
道:「哪裡的話!今天我是虛邀,等你身體恢復了,過天好好的請你。那麼,我
帶他走了。一個半鐘頭以後,我把他送回來,原物奉還,決無損失,哈哈!鴻漸
,走!不對,你們也許還有個情人分別的簡單儀式,我先在電梯邊等你——」鴻
漸拉他走,說「別胡鬧」。
辛楣在美國大學政治系當學生的時候,旁聽過一門「外交心理學」的功課。
那位先生做過好幾任公使館參贊,課堂上說:美國人辦交涉請吃飯,一坐下去,
菜還沒上,就開門見山談正經;歐洲人吃飯時只談不相干的廢話,到吃完飯喝咖
啡,才言歸正傳。他問辛楣,中國人怎樣,辛楣傻笑回答不來。辛楣也有正經話
跟鴻漸講,可是今天的飯是兩個好朋友的歡聚,假使把正經話留在席上講,殺盡
了風景。他出了旅館,說:「你有大半年沒吃西菜了,我請你吃奧國館子。路不
算遠,時間還早,咱們慢慢走去,可以多談幾句。」鴻漸只說出:「其實你何必
破費,」正待說:「你氣色比那時候更好了,是要做官的!」辛楣咳聲干嗽,目
不斜視,說:「你們為什麼不結了婚再旅行?」
鴻漸忽然想起一路住旅館都是用「方先生與夫人」名義的,今天下了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