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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指宛城城門,張曼成聲音帶著幾分悲壯:「六萬冤魂,在那裡看著我們?若諸位覺得,我等人頭,可救諸位一命,本帥絕無怨言,這顆人頭,爾等拿去,若能換得諸位生存,某死得其所!」
周圍原本有些躁動的黃巾軍,漸漸平靜下來,無數道目光落在張曼成身上。
彭脫上前一步,立在張曼成身側,朗聲道:「算我一個!若這時候,諸位還有這等幻想,彭脫寧願死在自家兄弟手中,也不願憋屈的死在官軍的屠刀之下!」
那傳訊軍官感覺有些不對,焦急地喊道:「此番我家將軍乃是真心,只要爾等答應,可立即發放食物!」
張曼成沒再理會那軍官的聒噪,轉頭看向一眾黃巾將士,悲壯道:「我想活,更想大家一起活下去,若張某之死,能讓諸位兄弟有尊嚴的活下去,一死又有何妨?」
「但是,朱儁不給我們這個機會,甚至連投降的機會都吝嗇,在他們眼中,我們永遠是亂賊,哪怕張角已經死了,太平教已經敗亡,仍然不願意給我們一條活路!」
「攻,會死,前面是城牆,我們沒有梯子,但至少,我們還有身為戰士的尊嚴,但若不攻,我們還是會死,死的沒有尊嚴,後路已斷,我們只能自相殘殺,吃著同伴的屍體苟延殘喘,最終,在漢軍面前卑微的死去。」
「既然都是死,我寧願戰死,也不願如野狗一般卑微的死去。」張曼成從彭脫手中接過自己的長槍,轉過身來,遙指宛城城門,蒼涼而虛弱的聲音,此刻卻帶著一股難言的壯烈在天地間迴蕩: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歲在甲子,天下大吉!」身後,無數人緩緩地將兵器對準了宛城。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曾幾何時,這是太平教徒為之獻上一腔熱血的信仰,然而,隨著黃巾起義的壯大,這句話漸漸成了一個口號,失去了其神聖的意義。
只是,當所有人都被逼上絕路,當生命的尊嚴遭到踐踏之時,這句口號再度響徹在這荒蕪雪地之時,那曾經的神聖感似乎重新為這句話點燃了神秘的力量。
沒有豪言壯語,也沒有熱血激昂的戰鼓和號角聲,只是當這一句口號,從十萬人嘴中喊出,從一開始的散亂,到最後的一致,聲震九霄的時候,這一句話,足矣蓋過世間萬種聲音。
張曼成沖在最前方,現在的他,不再是一方渠帥,只是一個最普通的太平教信徒,太平教敗了,但他要用自己最後的血液和生命,捍衛它的尊嚴。
無數人衝鋒在張曼成身邊,沒有鼓舞士氣的喊殺聲,卻給人一種窒息的感覺。
「放箭!」朱儁讓自己保持著冷靜,下達了放箭的命令,心中卻有一股難言的驚悚,明明敵人連最簡單的梯子都沒有,他卻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
「咻咻咻~」
箭簇猶如暴風雨一般一遍又一遍的掠過黃巾軍的陣營,成片的黃巾軍栽倒在地上,然而卻沒有想像中的退縮,這些往日裡數百人便能驅趕的黃巾軍,仿佛變了一副容貌一般,同伴的死亡,未能給他們帶來任何恐懼和阻礙,如同一道洪流一般衝到城牆下面。
礌石、滾木不斷被將士們投下去,城牆腳下,很快摞起一層屍體,然而黃巾軍卻是不斷地從後方涌至。
張曼成死了,作為南陽黃巾軍的首領,他在進入射程之後,便受到漢軍的重點照顧,雖有親衛奮不顧身的保護,但張曼成還是死在了衝鋒的路上,身中數十箭而死,直到死後,張曼成依舊怒目圓睜,保持著衝鋒的姿勢立在原地,鮮血在他腳下凍結。
朱儁不明白,為何這些黃巾軍突然變得如此悍勇,只是這悍不畏死的氣勢,就已經超過了朝廷精銳。
爬上女牆,朱儁朝著城下望去,突然感覺頭皮一陣發麻,但見一名名黃巾軍,踩著同伴的身體往上爬,如同螞蟻一般,有的人已經死了,沒了知覺,但活著的人,哪怕身上承受的重量已經超出自己所能承受,依舊咬牙堅持著。
就在昨日還是一盤散沙的黃巾軍,何時有了這般凝聚力!?
朱儁不懂,袁術也不懂,曹操或許懂了,但此刻懂與不懂已經沒了區別,黃巾軍硬是用自己的血肉堆出了一道人梯,這個角度,除了滾木礌石,根本沒有其他有效的辦法殺敵,但城上的滾木礌石終究有限,當用完這些守城器械之後,將再難阻擋這些黃巾軍上城。
朱儁面色有些難看,箭雨雖然還在不斷往城下投射,也在大片的射殺黃巾軍,然而卻並未起到本該有的震懾之力。
「末將方悅,參見將軍!」便在此時,方悅急匆匆的來到朱儁身邊,躬身道。
「方悅?」朱儁看著方悅,皺眉道:「葉昭所部何在?這等時候,為何不來參戰?」
「回將軍!」方悅躬身道:「我家主公,在準備退路,命末將前來告知,若城不可守,可退往南門突圍!」
「退路?仗還未打完,勝負未分,為何要準備退路?你敢亂我軍心!?」朱儁聞言大怒道。
「末將不敢,只是主公命末將前來傳令,聽與不聽,將軍自行衡量!」方悅對著朱儁以及一旁眾將一拱手,轉身便走。
朱儁黑著臉看著方悅離開的方向,張了張嘴,最終卻沒有說話,任由方悅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