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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帶笑,眼中含淚。
他離去的背影微微一頓,沒有回頭,不言不語。
風捲起狂沙,迷了她的眼睛,看不見他離去時是怎樣決絕的背影。
時光荏苒,古城記錄多少人的離合悲歡。
若干年後,三界之中出現了一名高僧,高僧自號無心法師。
人問其『何謂無心』,高僧曰:「無凡心、無痴心、無佛心。」
無佛心,如何成佛?
人又問,「為何無心?」
高僧自言,「出家時,心放在了家中,忘記了帶走。」
「何不回家去尋?」
「出家、無家、不知家在何處。」
老樹下,法師笑笑,回往一眼身後斑駁的城門,轉身沒入滾滾黃沙之間。
……
歲月無情,將多少歷史掩埋在塵埃之中,老樹衷心,記錄下了主人們各自的一生一世。
後,黃沙滾滾,法師沒有找到自己的凡心,沒有拾起自己的痴心,沒有凝聚自己的佛心。
數年後,佛祖傳下佛旨:西涼城眾褻瀆佛旨,罰永世不得有男丁轉世。
其意為將西涼滅國,然,十數年後,一名為金蟬的小僧路經只剩女子的西涼國。
小僧口渴,入城中求水,一老嫗眼含霧氣,為小僧打來井水,將小僧手中水壺灌滿。
小僧痛飲井水,道謝離去。
去時,將手中水壺贈與老嫗以作答謝。
目送小僧步步生蓮,沒入漫天黃沙之間,老嫗捧著水壺的雙手止不住顫抖。
水壺墜地,化作一片湖泊……
老樹下,儘管只是殘缺的幾幅畫面,依然讓許仙與楊嬋二人心中升起莫名的惆悵。
下意識的握緊了彼此的雙手,兩人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繼續抬腳,走過斑駁的城門,入眼的,是一片繁花似錦,亭台樓閣。
只是,繁花盛開,本應人潮擁擠的街道,卻不見半點行人。
恍然間,二人才後知後覺的想到——這座城,早已經成了一座死城。
「叮~咚~」
驀的,城中高閣,有琴瑟之聲響起。
下意識的,兩人停住腳步,靜聽琴聲。
遠遠地琴聲,似伴著歌聲響起,細細聽來,還能偶爾的聽清其中幾句。
「倘若我心中的山水你眼中都看到!」
「我便一步一蓮花祈禱!」
……
琴聲悠揚,歌聲婉轉,靜靜站在無人的街道上的兩人,似乎隨著歌聲,隨著主人的回憶,見證了回憶里的一生一世,世世生生。
她本是西涼城中一千金,他是陳國庶出的世子。
兩人自幼相識,青梅竹馬,他許她生生世世,她許他非君不嫁。
只是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談婚論嫁的年紀,婚期已定,裁好了喜服,穿好了紅嫁衣裳。
就在成親的前夜,他府上迎來一名老僧。
不知說了什麼,第二日,他一身青色僧衣,頭頂六點戒疤,悔婚出城,走入漫天黃沙之中。
古城樓上,她每年的那一天都會站在樓上凝望、痴等。
一等就是一天,一等就是十數年。
她終沒能等來他的陳玄奘,只等來了一個自稱無凡心、無痴心、無佛心的無心法師。
她站在城樓上,看著他來,看著他仿佛說著別人的故事,看著他回望一眼城門後再次轉身離去,一如當年的模樣。
只是……
那一次,她沒有哭,站在城門上,她對著他消失在漫天黃沙中的背影大笑。
「陳玄奘,你終究還是忘不掉我!」
……
黃沙成了他的墓,她白髮蒼蒼,望著黃昏夕陽,想的是他們當年的景象。
下一世,他自出生起就有一個執念,似乎,自己要找到一樣東西,送往某個地方。
無父無母無親無故,自由在寺廟中長大,師父給他起法名金蟬。
金蟬十二歲,已將寺中所有佛經瞭然於心,甚至舉一反三,問的師父都不知該如何作答,只能擺起師父的架子,讓他凡事多思、多想、多看,少問。
十二歲的金蟬,小乘佛法大成,一身修為傲世而不自知。
直到天劫降臨,一眼破劫,方知自己即將證道羅漢。
只是,隨著正道羅漢之日越近,金蟬心中的執念越深。
尋著本能,他走遍天下,闖過龍潭虎穴,進過妖魔之鄉,於仙境之中求取,向佛國之內搜尋。
耗時七年,費盡千辛萬苦,幾次險死還生,金蟬終於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
也直到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金蟬才知道自己要找的究竟是什麼。
他要找一個壺,一個存在於傳說之中,唯有有緣者才能找到的由六氣孕育而生的子母陰陽壺。
尋到子母陰陽壺,金蟬知道自己要把此壺送到某處。
只是,他只知自己要送壺,卻不知自己到底要把壺送到何處。
再一次,他踏遍九州,走遍三界,五年之後,在一片黃沙漫天之中,發現了一座仿佛與世隔絕的古城。
看到城的一瞬間,金蟬知道這裡就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近城之後,他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一個站在城樓白髮蒼蒼,臉上布滿皺紋,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的老嫗。
然而,只一眼,他卻感覺像度過了一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