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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市里那些百姓面面相覷半天,終於有人小心翼翼湊到老者身邊,滿臉好奇問道:「老牛大爺,您這是咋了?」
「咋了?」
「我還能咋了?」
「我想哭啊!」
老者一連三聲,跪在地上又哭又笑,他蒼老的臉龐全是欣喜,然而渾濁的眼帘卻被被淚水模糊。
他使勁抬頭去眺望坊市外面,想看到那位高山一樣身影的青年,然而陰暗狹窄的坊市阻攔了他的視線,讓他無法看清楚二十步開外的景色。
幾個百姓上前把他拉起,人人心中更加好奇,有兩個女人湊到盧娘身邊,拉著她手小聲問道:「盧姐姐,你和牛大爺到底咋了啊。那個青年他又是誰?為什麼你和牛大爺流淚不止……」
原來盧娘同樣淚水模糊,仿佛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她口中嗚嗚咽咽,雙手拽著詢問她的兩個女人,又開心又酸楚道:「咱們見到青天了,咱們牛家坊市見到青天了。苦了這麼久,終於有了盼頭。」
她和老者說話含含糊糊,激動之下壓根說不出緣由,在場百姓只覺心中貓抓一般難耐,於是有越來越多的百姓聚集到這裡。
……
也就在這時,外面忽然有急匆匆的腳步傳來,聽那腳步聲又響亮又急切,顯然是有不少人往這邊奔跑。
百姓們下意識抬頭,驚見坊市門口出現密密麻麻一群官。
牛家坊市何等窮苦之地,這麼多年何曾有官員來過?
那些官員一路狂奔,完全不顧及坊市道路狹窄,許多人腳下踏在了污黑髮臭的生活積水上,精美的靴子都被污水打濕而變髒。
然而這群官員不管不顧,繼續蜂擁沖了進來。
百姓們很是畏懼,下意識向後退縮起來,好些人偷偷摸摸鑽進木棚之中,卻又透著柴門向外面小心張望。
終於官員們跑到近前,領頭一個中年模樣官員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然而他顧不得喘息幾口,直接開口道:「奉西府趙王之命,牛家坊市聽鈞旨……」
鈞旨不是聖旨,王爵甚至勛貴都可以下,但是韓躍的鈞旨不同,他的旨意在大唐有極強力量。
可惜牛家坊市的百姓們不懂,依舊萎縮躲在木棚之中害怕。
那官員也不敢喝令眾人出來,直接放聲大喝道:「殿下有旨,汝等聽真。」
他看了一眼躲藏的那些百姓,大聲又道:「今有洛陽牛家坊市,百姓生活困頓唯艱,家無隔夜之糧,常無飽腹之炊,然而人心思善,善心可感青天,雖有命運波折之厄,卻能奮發圖強力拼。本王曾聞撼動高山易,撼動百姓難,汝等人人皆知自救,處世間之底層,卻渴望翱翔於天際,既有心胸,吾何吝嗇……」
這官員明顯是在模仿韓躍的說話,說到這裡稍微停了一停,他面帶羨慕看了一眼在場百姓,忽然語氣變得亢奮起來,高聲道:「賜令,牛家坊市,免稅十年,凡此坊所居百姓,男,賞十貫,老,賞十五貫,幼子兒童,賜新衣十件,過冬棉襖兩身,棉褲兩條,所有衣物,皆吾所出,全部繡字其上,號曰趙王門生。」
號曰趙王門生!
好一個趙王門生。
難怪官員會面帶羨慕看向百姓,因為這個趙王門生的名頭實在是太厲害了。
在大唐這片土地上,西府趙王就是僅次於皇帝的天,能夠被韓躍收歸門下,等於是拿到了一塊響噹噹的免死金牌。
偏偏這還不算,官員又繼續開口道:「凡牛家坊市百姓,長幼老少皆有賞,倘若身為女子,當額外再行加賞,但有撫養孤兒者,一律重金賜百貫……」
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眾人,小心翼翼問道:「哪位是盧娘?還請出來說話。」
盧娘在人群中露了露頭,撲滿塵灰的臉上帶著一絲膽怯。
這是一位極其普通的窮家女人,而且還是淪落風塵的暗門子,但是在場官員完全不敢小視,那個負責轉達韓躍旨意的官員甚至不由自主彎了彎腰,躬身給盧娘行了一個禮。
不行禮不行啊,這是王爺點名要照顧的女人。
第730章 賞賜,如山如海
這官員恭敬給盧娘行禮,嚇得盧娘小心向後退卻幾步,她臉色有些蒼白,雙手下意識揉搓衣角。
官員呵呵一笑,忽然開口大聲說話。
他所說之言還是轉述韓躍的話,擲地有聲道:「今有盧氏盧娘,為人心善感天,雖窮困潦倒,卻撫養孤兒,品行佳良,如荷花之出淤泥,濯清漣,淡清雅,本王特賜牌匾一塊,吾當親自手書八字,以此教化世人,此八字,曰,母愛如天,世之節女……」
母愛如天?世之節女?
嗚嗚嗚!
盧娘放聲悲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她是個淪落風塵的暗門子,為了掙些錢經常要伺候形形色色的男人,雖然坊市裡的百姓不會說閒話,但是她自己心裡總歸感覺自己很污穢。
身為女子,誰不渴望嫁個男人?相夫教子,享受溫情。
她才二十歲啊,也曾有過少女懵懂和夢想。可惜生活的重擔壓垮了她,收養的孤兒嗷嗷待哺,她只是一個柔弱女子,除了拿身體去賣還能幹什麼?
淪落風塵的暗門子,這是被讀書人最為不恥的行當。盧娘有一次上街買菜,就被兩個讀書的儒生堵在街口罵。
他們說自己天生賤,比正規青樓里的妓子還要賤。那一次盧娘慌慌張張奪路而逃,回到木棚里抱著孩子哭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