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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輕輕吐出一口氣,猛地又看向大殿另外地方,沉聲喝道:「李孝恭,皇族是你在監管。」
李孝恭轟隆跪地,鄭重道:「陛下放心,不管是哪個皇親還是哪個國戚,只要誰敢伸手,立馬砍掉爪子,便是前去滋擾也不准,但凡接近王妃居所三里之地者,一律殺無赦。」
這是防止將來有人施展噁心手段,勾引趙王遺孤然後拿女人做藉口爭奪財產。
李世民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尉遲恭和李孝恭退下,皇帝直到此時才感覺手腕一陣劇痛,低頭輕嘆道:「觀音婢,能不能別咬了,你就算啃掉我的肉,一樣改不了事實。」
說著輕輕捏開長孫嘴巴,然後慢慢將自己手腕抽了出來,他雖然被咬的鮮血橫流,但是並沒有暴怒指責妻子。
長孫神情似乎有些呆滯,痴痴傻傻被李世民扶著,好半天之後陡然發出一聲悲啼,忽然衝著李世民咆哮道:「你這個昏君,你這個昏君,你還我兒子,你還我兒媳,我的孫子啊,我的孫女啊……」
當世沒人敢罵皇帝昏君,但是長孫皇后直接罵了,李世民面色黯淡吐出一口氣,雙手用力抱著陷入癲狂的妻子。
整座大殿足足兩三千人,沒有一人敢發出半點動靜,最後還是太上皇李淵走了過來,伸手拍拍李世民肩膀道:「事已至此,悲痛無益,趁著今夜滿朝文武都在此間,咱們商量一下那孩子的國葬事。」
王爵是沒有資格舉行國葬的,能夠舉行國葬的只有皇帝和太上皇,但是此前李世民就說過要給韓躍國葬,李淵對此事明顯也沒有反對之心。
李世民用手輕輕拍打長孫,搖頭拒絕了太上皇的提議。
這一刻的李世民目光灼灼有光,仿佛心中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他沉聲道:「趙王吾之驕子,國葬難顯殊榮。如今李勣李靖全在西北草原,各路國公大將基本也在參戰。西府三衛尚未離開劍南道回歸,東北遼東的臣屬全都未至,這些人全是吾兒麾下,他們不能在陵前跪哭,朝堂有什麼資格舉辦國葬?」
李淵懂了,輕輕點了點頭。
李世民這是要等到所有大軍回歸,讓世人都看一看韓躍創造的武勛和功績。唯有武勛和功績昭然上天,那時才是真正隆重國葬。
這時門外人影一閃,一個百騎司戰士急急而來,跪地稟告道:「陛下,趙王遺孤出宮後直接出城,一路向著渭水畔而去,看其行走路線推斷,應該是去田家莊……」
「田家莊?」李世民心中微微一動。
旁邊一位重臣小聲咳嗽,輕聲道:「田家莊乃是天策府駐地,趙王曾封天策上將,看來王妃們並不是遠走他鄉,而是心中悲傷之下選擇回到自己的家……」
李世民點了點頭,有些放心道:「如此也好,讓她們緩緩。天策府乃是朝堂按照一等王爵規格建造,在那裡生活應該不至於清苦。」
「她們不會去天策府的……」長孫似乎清醒過來,忽然幽幽說了一句。
李世民微微一怔,下意識看著妻子。
周圍眾人也都有些遲疑,不知長孫此言到底何意。
那個百騎司噗通一聲跪倒地上,滿臉惶恐道:「娘娘,末將沒有說謊。吾等一路暗中保護各位王妃,她們確實是去的田家莊。」
「本宮知道!」長孫苦澀一聲,示意百騎司起來。
皇后隨即看向李世民,幽幽道:「陛下可能已經忘了,但是臣妾此生不忘。田家莊裡曾有半間破草茅屋,那裡才是豆豆心中的家。」
李世民再次一怔,陡然反應過來道:「你是說當初那處老房子?躍兒和豆豆最早棲身的地方?」
長孫緩緩點頭,眸子中明顯有著悲傷,喃喃道:「那間破房在兒媳們心中是家,但是在其他人眼中不值錢,所以豆豆肯定會選擇那裡,因為只有那裡不會有人爭。」
「這孩子,唉……」李世民張了張口,一時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長孫卻接口過來,滿臉欣慰道:「這孩子才配坐鎮正妻,沒有哪個女子能都比的過她。」
說著忽然眺望門外,喃喃又道:「陛下啊,您看著吧,縱算躍兒不在了,只要豆豆能執掌那個家,不管多苦多難多心酸,她會把所有的小王子全都教育成人。母親是孩子最重要老師,豆豆是一位賢德的母親。勿要去打攪她們,孩子們需要平靜的生活。」
李世民若有所思點頭,忽然轉身下令道:「將田家莊劃歸禁地,非大事時不准滋擾。誰若違背此令,別怪朕舉屠刀。」
想了一想接著又道:「再命戶部農田寺專門選出人手,將那座小茅屋的四周天地全部開墾,趙王遺孤都是一群婦孺,她們自己怕是種不了多少地……」
話還沒有說完,陡然感覺長孫輕輕抓了抓他胳膊,李世民詫異低頭,卻見長孫緩緩搖首道:「陛下最好不要派人去開墾天地,否則豆豆絕不會拱手接受。臣妾這兩年一直在教育這個孩子,我知道她看似柔弱無骨,其實秉性卻堅毅異常。她臨走之前說過不想寄人籬下,那麼任何幫助她都不會接受。」
李世民呆了一呆,忍不住道:「但是朕的孫子們需要吃喝。」
長孫陡然神情變厲,大喊道:「是您的孫子,卻是她們的兒子,做母親的不會讓孩子餓到,只有我這個母親才餓過自己的兒子。」
忽然淚水滾滾而落,再次嘶聲大喊,咆哮道:「陛下,勿要去打攪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