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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書生拱手一禮,鄭重道:「聽師一席話,如聞聖賢音,弟子必然謹記院長教誨,我會努力從一點一滴開始做事。」
「甚好!」韓躍緩緩點頭,目中顯出回憶之色,他忽然伸手一指著旁邊的婦女,詢問小書生道:「方才這位大嫂恐懼殺牛罪名,而你卻把心思放在生意賠本上,此事本王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趁著現在日頭尚早,你且跟我說一說道理。」
小書生赧然一笑,羞澀道:「其實道理很簡單,主要就是因為窮!」
「窮?」韓躍臉色微怔,心中隱隱有些猜測。
小書生溫順坐在韓躍下面的台階上,揚起小臉看著韓躍道:「我們淮南道一向窮苦,乃是大唐三大貧寒之地,這三地乃是河北道,嶺南道,淮南道。其中河北道窮苦是因為戰亂,嶺南道窮苦是因為偏遠,我們淮南道則是因為境內多河,百姓貧寒,無舟渡河,所以很多人一輩子都窩在鄉里之地,到死也沒有離開故鄉二十里範圍。」
韓躍緩緩點頭,若有所思道:「人若不能遠行,商旅自然欠缺,經商之業如果不發達,守著魚米之鄉也會窮困潦倒!」
小書生「嗯」了一聲,幽幽嘆息道:「所以淮南道自古至今都很窮……」
她看了一眼韓躍,接著解釋道:「弟子剛才說百姓做生意虧本就是這個道理,您讓這位大嫂換取肉牛宰殺,雖然已經給她開了後門,但她回去後還是虧本。一頭活著的耕牛能賣五貫,但是宰殺之後卻不值這些錢!」
她越說越有勇氣,小臉上漸漸顯出胸有成竹的氣勢,又道:「院長,咱們可以設個比喻,以一頭耕牛一千八百斤計算,宰殺之後差不多有一千斤牛肉,您算算能有多少收益?」
韓躍皺眉苦笑,故作生氣道:「你知道本王不喜歡算學,竟然還敢問我收益,小丫頭該打,你且速速說出答案,本王聽著便是。」
小書生嘻嘻一笑,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調皮道:「院長博學天人,研究院算學一道還是您傳下來的,怎能說自己討厭算數?」
韓躍虎著臉嚇唬她,哼哼道:「勿要瞎說,那算學課本乃是本王師傅所著,也就是你們的師公紫陽真人,切不可弄混了讓人笑話。小娃娃不要鬧,速速給本王繼續說……」
小書生咯咯數聲,手捂小嘴道:「院長最會蒙人了!」她眼珠兒悄悄一轉,狡黠道:「您若問我也成,不過學生馬上就要及笄,大唐女子沒有名號,弟子卻很想像男子那般,我也想擁有一個字。可惜這種字沒人敢賜給女子,但是院長您肯定可以。」
古代男子有字,一般都是長輩賜下,但是女子地位貧賤,別說是賜字,出嫁之後甚至只能稱呼某某氏。
韓躍直接點頭,道:「你且好好訴說道理,本王若是聽了滿意,必然會給你賜下一個字來,讓你能和男學生一般。」
小書生大喜,連忙抖擻精神,漂亮的柳葉眉不時輕蹙,顯然在仔細組織語言。
韓躍看的心中好笑,其實他已經想明白了所有道理,不過此時周圍有很多淮南道百姓在恐慌和懷疑,他作為王爺去解釋未必合適,不如讓小書生解釋為佳。
「院長,咱們還是先用牛肉開頭,一千八百斤的耕牛,宰殺之後可出千斤牛肉,如果再煮熟之後,怕是只有七百斤。在我大唐最繁華的長安和瀋陽兩城,一斤熟牛肉可賣十文錢,所以七百斤牛肉就是七千文,官價是七貫,按照民間吊八百換算,約莫不到九貫……」
「那就折中一下,按八貫算!」韓躍突然出聲,故作生氣道:「活的耕牛價值五貫,宰殺之後卻有八貫,你這女娃明顯學習不好,剛才竟然說死了不值錢。」
周圍百姓頻頻點頭,都覺得韓躍說的對,小書生說的錯,有人忍不住瓮聲瓮氣道:「到底還是師傅厲害,這小先生雖然聰慧,可惜還沒有學習到家。」
小書生成竹在胸,渾然不惱百姓說她,只是對韓躍嬉笑道:「院長忽視了宰牛的人工,煮肉的本錢,售賣的支出,還有時間的約束……」
一頭牛從宰殺到出肉,再到煮熟去賣,最後變成銅錢,看似有八貫,其實那只是毛利。而且還涉及售賣的時間,如果長時間賣不出去,必然是個虧本買賣。
小書生幽幽一嘆,有些黯然道:「若是在關內道和瀋陽城,百姓殺牛必然能賺錢,但是淮南道不成,學生的家鄉窮苦貧寒,百姓吃不起十文錢一斤的牛肉。」
她揚起小臉看向韓躍,鄭重道:「這就是學生出聲提醒院長的原因,您好心讓這位大嫂兌換肉牛,但卻忽視了民間的疾苦,如果百姓真要換了肉牛回去,怕是會虧的血本無歸,個個家裡要塌天。」
她想了一想,接著又道:「還有,大唐的健壯耕牛也只值五貫,那是因為能耕田勞作的原因,這遼東肉牛隻能宰殺吃肉,院長您竟然也定價五貫,似乎是讓百姓吃苦啊。還有還有……」
小書生越說越精神,緊跟著又道:「這位大嫂有五十貫戰爭債券,您卻只給她十頭母牛兩頭公牛,就算每頭售價五貫,那也只有六十貫,這根本達不到最低兌換收益,而且您還讓她自己運回去……」
說話之間,一時忘了自己眼前的人乃是院長,心中想及百姓苦楚,語氣不免帶了一絲指責,忽然醒悟過來,連忙吐吐舌頭,羞赧垂下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