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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子磨破了十幾雙,未到互市,囊中已空。
家貧,妻病,幾乎壓塌了顧明威的腰!然而他的心中有一團火,他還有抱負未曾施展,他渴望涇陽侯能夠收攏於他。
「相公!」妻子又開口了,她神色很是緊張,怯生生道:「相公,你說侯爺會不會發火?榜文招收的是奇人異事,相公你卻是個死讀書的書生。」
「我不是死讀書,我研究的是格物之學,我能重現三國諸葛的木牛流馬,我能製作公輸班的飛天木鳥……」
顧明威有些生氣,若不是身在互市衙門,他真想對著妻子大聲咆哮。
別人笑話他死讀書也就罷了,你是我風雨同舟的結髮妻子,連你也不相信我麼?
望著妻子蠟黃的病臉,他終於沒捨得發火,溫柔解釋道:「相公不是死讀書,相公研究的是大學問。那些腐儒嘲笑我,我還看不起他們呢。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明白,唯有發展格物之道,才能救苦救民……」
可惜妻子似懂未懂,眼中還是帶著擔憂。
連結髮之妻都是如此,何況那些嘲笑他的外人?顧明威黯然一嘆,喃喃道:「天下之大,難道就沒有一人能懂我麼!」
「我懂!」
韓躍的聲音,忽然從門外傳來。
第179章 我施恩,不圖報!
招賢榜貼出去足足有半年,上面的內容確實很苛刻,韓躍在上面一共提出了兩個要求。
能人所不能!
見人所未見!
這兩個要求只有十個字,看似很簡單,卻擋住了無數的應徵者。
什麼是能人所不能?意思是要有一門獨特專長,你會的東西沒有人會。什麼是見人所未見?那得是極具戰略眼光,不但要智計百出,甚至還要預測天下之事。
整整半年,今日終於有人揭榜了!
韓躍仰天大笑,大踏步走進互市衙門,目前先不管來人是不是真有本事,僅憑他敢揭下榜單這股勇氣,韓躍就想用他!
世間之事最難的就是第一步,有人瞻前顧後,有人咬牙前沖。瞻前顧後者未必沒有本事,咬牙前沖者也未必有才華。
韓躍進門,顧明威和他妻子連忙站起來,夫妻倆都有些侷促,顧明威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鞋子,使勁把腳往後面抽。
這是一個落魄的中年書生,他在努力保護自己的自尊。
韓躍目光在他鞋面一掃,隨即裝作沒看見一般,轉頭又看了看顧明威的妻子,臉上明顯帶著久病之色。
這等情形一目了然,韓躍心中暗暗有數。
「坐吧,坐下說話!」他面帶微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變溫和人與人之間的第一次交流很重要,韓躍不想嚇到這一對謹小慎微的夫妻。
顧明威乾咳一聲,小心翼翼道:「敢問您是……」
「我就是韓躍,也就是你們要投奔的涇陽侯!」韓躍繼續微笑,緩緩一指旁邊的椅子,接著道:「坐下說,不要站著,你們拘謹,我也不自在。」
顧明威咽了口唾沫,輕輕一拉正欲坐下的妻子,陪笑道:「侯爺當面,我們哪裡有坐下的資格,還是站著吧,站著好!」
他的妻子連忙點頭,臉色很是自責,身體微微發抖,剛才她差點就坐下了。
這對中年夫妻實在太謹小慎微了,或許本性並非如此,應該是常年受倒生活所迫,人窮志短所以膽怯漸生。
韓躍無奈一笑,起身親自將顧明威按到椅子上,隨後又拉過了另一把椅子,把他妻子也按了下去。
顧明威的眼睛隱隱有些發澀,似乎有種亮晶晶的液體在眼眶裡打轉。
「侯爺,我……」他哽咽不能出聲,感覺喉嚨里仿佛堵著一塊。
人家堂堂一個侯爺,卻如此謙虛以待,就因為自己不敢坐下,人家就親自起身給按到椅子上。顧明威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到韓躍舉止之間毫無做作,完全是發自內心的行動。
這是真真切切的尊重,對自己這個落魄書生的尊重。
多少年了?有多少年沒有享受過別人的尊重了?顧明威面帶回憶之色,眼睛朦朧酸楚,他卻咬牙不讓自己的淚水流落下來。
男人等閒不能落淚,女人就沒問題了,女人都是水做的,哪怕是一個中年婦女,她的骨子裡也擁有感性。
顧明威的妻子淚水縱橫,雙手捂臉嗚嗚大哭,她病弱的身軀直接從椅子上滑下來,順勢便跪倒在韓躍面前,嚎啕道:「侯爺啊,我家相公苦啊,我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收留他,一定要給他個機會,我家相公真的是苦啊……」
她言辭凌亂,不停訴說著相公的悽苦,卻對自己的貧病隻字不提。這是一個傳統的中國婦女,雖然跟著顧明威受了很多年的罪,但卻秉承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觀念,始終對顧明威不離不棄。
她不怪丈夫沒能讓她享福,她只怕自己的相公不被人認可。
怎能不擔心?
相公一輩子讀死書,不學聖人之言,偏偏研究格物,二十年來屢屢向世家大族投行卷,卻次次都被掃地出門。
每一次投卷失敗,丈夫都要黯然蕭索很多天,經常在睡夢中大聲疾呼,說他研究格物是為了救苦救民。
家境越來越貧寒,她拼命給人漿洗衣物賺錢,只求能讓相公少一些蕭索,多一些安定時間去做研究。
韓躍眼角有些酸楚,用了很大力氣才把顧明威的妻子拉起來,他一臉鄭重道:「大嫂你放心,只要你家相公真有才學,我韓躍保證給他一個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