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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一邊說著,不自覺便眼中含淚,忽然伸手一指身旁的宮殿柱子,怒聲道:「陛下,若您真要發配躍兒,臣妾今日便撞死在這裡。」她一生溫良典雅,幾乎事事順著丈夫心意,然而這一次卻發飆了,像一頭護犢的母獅子對著皇帝大吼大叫。
皇帝簡直哭笑不得,都說女人胡攪蠻纏,他一直以為長孫絕不會如此,想不到今日也見識了。偏生還沒法動氣,得耐著性子給皇后解釋。
「觀音婢,朕可沒有發配他。這些地契是那小子自己贏的,你總認為他還是個孩子,卻不知這個孩子比無數大人都強。不但手段刁鑽,而且膽量很大,誰若敢小瞧於他,轉眼就要吃大虧。五姓七家何等龐大的門閥,他卻敢從虎口裡奪食,硬生生弄了人家六千畝土地。」
「六千畝地又如何?」長孫依舊有些小情緒,生氣道:「您廣有四海,隨便賞他點都不止這些,何必讓他冒著風險去得罪世家。」
「別人給的,哪及自己賺的有意義?」李世民淡淡一笑,對長孫道:「你不懂男人的抱負,朕卻漸漸摸清了這小子的脾性。嘿,簡直和朕年輕時一模一樣。當初朕征戰天下開疆拓土,整個大唐有一半是朕打下的,結果卻被封秦王。李建成只因生的比朕早,坐享其成便封了太子。但是他拿到了嗎?別人給的始終不穩,男人想要什麼東西就得親手去取,這才不枉縱橫一世活此一生。」
長孫陷入沉思,她也知道李世民說的有道理,偏生就是心中不舍,落寞道:「難道就這般放他離開我麼,臣妾足足等了十五年……」
「孩子們總會長大的!雛鳥不經過摔打,如何能夠變成雄鷹?你是想他日後翱翔天空,還是想栓在自己身邊做個廢物,溺愛出紈絝啊。」
「躍兒可不是紈絝!」長孫白了一眼丈夫,虎著臉道:「紈絝臣妾也見過,滿長安多的是,比如大兄家的沖兒,程知節家的處默,李孝恭家的崇義。整日章台走馬,經常夜宿青樓,躍兒可不是這樣,他才十五歲,已經聞名長安,制蚊香造水車,發明藿香正氣水,研製軍糧行軍肉,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不於國於民皆有大利,哪家的紈絝能比得上他。」
「對對對,你說的對,你的躍兒是天底下聰明的孩子,就算三皇五帝小時候也比不上他,這總行了吧。」李世民打趣一聲,微笑道:「真是母親眼中沒有痴笨的兒,那小子也就占個小聰明而已,讓你一吹都快成神了。」
長孫噗嗤一笑,拿白眼翻了一下丈夫,執拗道:「反正臣妾就覺得他最好。陛下啊,您真要讓他去關外發展麼?不過一個突厥互市而已,朝中那麼多的文臣武將,隨便派一個人去坐鎮不成麼?」
皇后說來說去依舊還是不舍,她悄悄打量一眼宮殿,忽然壓低聲音道:「現下也沒有外人,只余我夫妻二人說話,您也知道那孩子算起來是老大,臣妾生出這麼一個神秀的孩子,還指望著他照顧下面那些小的呢。昨日東宮侍女就稟告過我,說是承乾最近有些不太對勁,言行舉止有向歪處發展的跡象。」
「你的意思是讓他去教育承乾嗎?」李世民目光微微閃動,隨即搖頭道:「不妥不妥,朕現在還沒有想清楚此事該如何處理。讓他去東宮做什麼,若是出了事怎麼辦?還是讓他去關外好些……」
「那對他也太不公平了!」長孫有些忿忿不平,幽幽道:「身為嫡長子,從小卻受盡悲苦,臣妾都沒有餵他吃過一次奶。現在好不容易見面了,您卻還要他活在黑暗中,這太不公平了。」
李世民微微一嘆,低聲道:「這世間又哪裡有絕對公平的事呢?」
「可是關外山高水長,臣妾聽聞那裡生活很苦,尤其還與突厥接壤,他去那裡會不會有危險。」
「這你倒可以放心,那小子到哪裡都不是吃虧的主。說來你可能還不知道,三日前他在我中軍大帳中舌戰世家,渭水之畔更是獨力與突厥談判。那時兩岸有幾十萬大軍隔江對立,大戰氣氛一觸即發,可是這小子卻騎著一頭毛驢晃悠悠上橋,那份氣定神閒,朕當初像他這麼大都做不到。」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生出的孩子!」長孫得意一笑,她正欲再誇讚幾句,忽然反應過來丈夫方才所說,猛然俏臉一變,怒道:「您剛才說他騎驢?」
「是啊!騎驢,還是一頭白毛老驢,脾氣特別的慢,怎麼抽打都走不快!」李世民想起當時場景,忍不住啞然失笑。
長孫一臉氣憤,大怒道:「那怎麼能行?臣妾的孩子怎麼能騎驢,讓楊妃她們知道了非要笑死。陛下,此事您得幫臣妾解決。」
李世民有些不懂,忍不住道:「觀音婢何意,不妨直接說說。」
「也不算什麼大事,臣妾就是覺得躍兒騎驢太過寒酸。堂堂皇家嫡長子,雖然身份隱在黑暗中,但是臣妾這做母親的越發心疼。陛下,當年元霸四弟的師傅不是贈您一匹絕世寶馬麼,反正您現在也不用行軍打仗,送給躍兒騎吧。」
「好啊!」李世民一心要哄長孫,下意識便點了點頭,忽然反應過來皇后這是剜了他的心頭肉,仰天大呼一聲道:「觀音婢害我,朕的拳毛騧啊。」
長孫得意的笑了。
當年天下群雄四起,李元霸的神秘師傅贈送李世民一匹絕世戰馬,此馬名曰拳毛騧,據說有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之能。最神駿的還不是腳力,而是這馬能夠護主,武德四年李世民與竇建德河北一戰,胯下騎著拳毛騧直衝敵營,這匹馬不但狂奔如風,而且還會自己尥蹶子踢人,凡所中者無不胸骨碎裂立時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