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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曲江之宴,有一個目的就是相互選擇聯姻。
這種宴會自然極其繁華,剛剛入夜已經人頭攢動。幾有燈火輝煌,時見高歌吟唱。
然而就在這繁華熱鬧的曲江西北五里之地,卻有一個村莊一戶窮人全家嘆氣。
……
這個村子叫華家村,全村總共四百口人,說不上貧窮,但也不算富裕。唯獨村西頭有一家赤貧人,大年夜的熱鬧似乎和他們沒關係,全家縮在草鋪上瑟瑟發抖。
不發抖不行啊,因為實在太冷了。
雖然屋裡土爐里燃著幾根木柴,但是難敵門縫擠進來的冷冽寒風,兩個六七歲的小娃娃可憐兮兮看著母親,其中小一點的妹妹還在嗚嗚咽咽,不斷道:「娘親,我餓,妞妞餓……」
當娘的蓬頭丐面,聞言忍不住悲從中來,忽然放聲一陣悲號,用同樣嗚嗚咽咽的聲音安撫丫頭,道:「妞妞忍一忍,忍一忍就睡著了。睡著了就不會餓,明天娘再想辦法挖野菜給你吃。」
其實這話她自己也沒有信心,如今是冬末時節,田地里哪有野菜可以挖,就算有那也是別人家地里的野菜,自己家早被翻找了很多遍。
草鋪最裡面忽然響起一聲黯然嘆息,但聽一個男子消沉聲音道:「月娘,要不你再去東頭孫嬸家裡走走?今天是大年夜,不能一點吃喝沒有。咱倆可以餓著,但是孩子得吃一點……」
這男子聲音說到這裡越發低沉,喃喃道:「畢竟過年了啊。」
妻子聞言哭的越發傷心,嗚嗚道:「讓我怎麼去開口?前年借的糧食今年還沒償還。你斷了手斷了腳,我一個女人就算當牛做馬,可是家裡的地還是種不出太多糧食。」
男子黯然一嘆,躺在草鋪不再說話。土爐里的柴火微弱傳來,依稀照亮他臉龐上的熱淚。
「月娘,你帶著孩子再找個人吧。這樣撐下去,全家都得死。」
蓬頭丐面的妻子目光呆滯,雙手使勁摟著瑟瑟發抖的女兒,忽然臉上悽苦一笑,幽幽道:「等到過年之後,我去尋個願意上門的漢子。希望能找個敦厚的,不會嫌棄妞妞和石頭。」
斷手斷腳的男子眼淚橫流,顯然心中悲傷無限,不過他卻咬牙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反而勸慰妻子道:「你放心,一定會找到好男人的。到時你們住在屋裡,幫我在門口搭個草棚子就行!」
「哇……」女人悲從中來,哭的越發大聲。
古代女人忠貞守節,如果不是窮的實在沒有辦法,哪家人妻願意找上門漢子?她不是水性楊花想養漢子,她是想用身體換個男人來養全家。
門外寒風似乎越發冷厲。
其實今晚的風雪並不大,風只是微微寒風,雪只是細小碎片,這種天氣擱在文人墨客眼中,那是值得大書特書的景色。
然而擱在這一家赤貧人身上就完全不同,家中常年不得飽餐,身體自然極其虛弱,稍有寒冷就抵抗不住,所以覺得今夜寒風特別的冷。
遠遠的曲江之畔忽然有轟隆聲,近處的村子裡也有噼啪啪聲響,這是有百姓在火堆里燃燒竹子,寓意用聲音祛除一年的污穢。
「過年了!」男人忽然一聲黯嘆。
「是啊,過年了!」蓬頭丐面的妻子幽幽淒笑。
兩個小孩子雖然懂事,然而卻耐不住腹中飢餓,小女孩可憐兮兮縮在母親懷裡,又道:「娘親,妞妞餓……」
女人眼中的淚水涔涔而下,然而她卻沒有任何辦法。
「吃我的肉!」
草鋪上躺著的男人陡然張口,大聲道:「月娘,你去拿菜刀,割一塊我的肉。」
……
……
女人嚇了一跳,然而男人卻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他臉上有滾滾熱淚,眼中有濃濃自卑,不過這一刻胸膛卻挺得很直,大聲道:「過年了,不能讓孩子挨餓。吃我的肉,讓孩子吃個飽……」
這是一種何等悲涼的感覺?
又是怎樣一種強大的父愛?
「相公,不能,不能啊!你快躺下,你快快躺下,咱家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你動一動都會衰弱身子……」
女人嗚嗚大哭,抱著孩子使勁搖頭。從這種語氣里可以看出她深愛自己的男人。哪怕這男人已經廢了殘了,但是在大唐女人心中男人就是自己的天。
便在這時,忽然屋外有急匆匆的腳步傳來。
聽聲音似乎還不是一人,應該是兩三個人同時來此。
女人和男人對望一眼,心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莫非有人來討債了?
下一刻男人忽然搖了搖頭,輕聲道:「應該不是討債,月娘不要擔心。村里雖然沒法救濟咱家,但也不會在大年夜讓人過不去,就算他們想要討債,那也得等到開春……」
女人點了點頭,心中略略安心。
她也覺得相公說的有理,畢竟這個時代的民風就是如此。哪怕你欠債欠糧再久,哪怕債主家裡同樣也揭不開鍋,但是大年夜絕對不會有人討債,總歸要讓人安安穩穩過完年節。
既然不是討債的,那又是來幹啥的呢?
男人和女人對視一眼,忽然想起了一個傳說。每年大年之夜,官府要周濟一些赤貧人。
也就在這時,外面傳進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只聽有人道:「請問這裡是華老三家吧?咱們是長安縣衙里的差役,今晚過來有點事情要辦,再有兩個時辰就要過年了,朝堂上有規定,再窮的人也不能缺了這口吃喝。屋裡有人嗎,出來領一下接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