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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儀微微眯起雙眼,尉遲恭滿臉呆滯,一向看什麼都不順眼的魏徵張了張嘴巴,好半天也沒敢開口發表看法。
這件事,太大了,大到他們一時不敢妄下評論,先要摸一摸皇帝心中所思!
眾人神色各異,眼睛都在悄悄上望,仔細觀察李世民的表情。
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誰也摸不透,也許上一瞬還是和風細雨,下一瞬就可能是暴怒雷霆。
御書房裡的都是老人,深知皇帝稟性如何,李世民動不動就喜歡發火,有時候在朝堂上因為一點小事就能大怒暴吼,說不得就要杖責幾個大臣出氣。
些許小事都能暴怒,偏偏這次竟然沒有。
不但沒有,甚至還一臉雲淡風輕,右手穩穩端著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有趣,朕縱橫天下戎馬一生,我什麼奇怪的事情都見過,還就是沒聽過偷盜虎符之事。眾位卿家,你們且來說說,那涇陽侯是不是在跟朕開個玩笑啊……」
房玄齡瞳孔猛然一縮,上官儀眼睛眯的更狠了。孔穎達和魏徵對視一下,都看出對方眼中的擔憂。
「乖乖不得了,陛下這神情很是不對啊!」尉遲恭心中悄然生出不妙之感,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世民,發現皇帝拎著茶壺自斟自飲,臉上的神情好不悠閒。
尉遲恭乃是親信中的親信,偏偏越是如此,他越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陛下剛才稱呼的是涇陽侯,沒有喊臭小子,糟糕,此事大為不妙。」尉遲恭只覺背後沁出一陣冷汗,只覺心中焦急萬分。
他再次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李世民,低聲試探道:「陛下,微臣今日上朝之前,家中夫人曾托我去給皇后請安,若是您這邊沒有差事吩咐的話,臣想告退一下。」
尉遲恭想跑,眼下出了大事,他必須趕緊抽身去稟告長孫,這事除了長孫誰也不敢插手。
李世民虎目一掃,淡淡道:「你是外臣,去拜見皇后算怎麼回事?給朕乖乖在這裡待著,今日午時之前誰也不准離開,都陪朕好好喝茶聊天。」
尉遲恭心中咯噔一聲,他苦笑向皇帝拱了拱手,訕訕笑道:「陛下何出此言,臣以前也經常給娘娘請安,您還誇讚俺知事懂禮。」
「以前是以前,今天是今天!」李世民眉眼都不抬一下,忽然伸手指了指屋中的椅子,笑眯眯道:「回去坐下,乖乖品茶,好好品茶……」
皇帝把「好好品」這三個字咬的極重,他雖然一臉雲淡風輕,然而御書房眾人卻頭皮發麻。
太嚇人了!
壓抑越大,怕是爆發越狠,也不知會是怎樣一種雷霆風暴。若是只惱怒涇陽侯也就罷了,就怕皇帝遷怒眾人,讓大臣們遭受城門之殃。
御書房的氣氛很是詭異,偌大的屋子裡落針可聞,聰明的太監侍衛早就遠遠躲開,幾個侍候茶水的宮女渾身發顫,俏臉一片蒼白無血。
……
……
「朕,待他不薄!」李世民忽然開口,似有意似回憶,一臉悠然道:「一架水車我就封了他侯爺,將軍百戰死,尚不能封侯,可是他僅僅進獻一架水車,朕就封了他一個縣侯之位。」
房玄齡小聲道:「陛下,水車有利萬民,堪可遺澤百世,涇陽侯此功甚大,臣覺得他封侯乃是份屬應當。」
老房不錯,等於是頂著壓力幫韓躍說了一句好話。
可惜李世民仿佛沒有聽到,悠悠又道:「當年他在田家莊修建別墅,樓有六層,高達五丈,言官們上書告他逾制,朕不但不罰他,反而帶著一家老小微服私訪。我親自到他的別墅住了一夜,就是要堵住言官們的嘴,因為只要朕住過的地方,勉強可算是皇家別院,如此就免了他逾制之罪。」
尉遲恭看了房玄齡一眼,眼見這位老臣不說話,他只能硬著頭皮道:「陛下,涇陽侯修建的那個別墅只有兩層可以住人,剩下的四層都是用來研究,他培育的農作物地瓜利國利民,聽說就是在別墅中研究出來的。」
這也是幫韓躍開解,隱隱想皇帝表明他建別墅並非故意逾制。
李世民嘿了一聲,淡淡道:「先是房相,再是你尉遲,涇陽侯人緣當真不錯,一個兩個都稱讚他……」
這話在平時可以當做玩笑,然而眼下說出來卻有些誅心,房玄齡和尉遲恭同時心中一抽,嚇得再也不敢說話。
皇帝緩緩端起茶杯,目帶回憶道:「後來渭水之盟,他幫著朕和頡利力爭,為我大唐贏下喘息之機,朕心中甚喜,正欲給他一些賞賜,結果沒幾天他竟要出關,惹出十萬百姓鬧長安的亂子。」
李世民說到這裡微微一哼,語氣慢慢轉冷,道:「這事若是換在別人身上,朕早已提劍殺之,保證墳頭草已換過三茬。」
上官儀張了張嘴,好半天終於一咬牙道:「互市為大唐賺取驚天財富,不但削弱草原,而且養育百姓,臣每每深夜思考,總覺得涇陽侯此舉實乃聖人之行,堪可流芳百世。」
皇帝怔了一怔,目光炯炯看了過來。上官儀號稱朝堂老狐狸,這傢伙一生最懂得趨吉避凶,想不到竟也會咬牙幫韓躍說話。
「陛下,當初在互市之時,涇陽侯幫著晉陽公主慶祝生日,一夜之間連送三門大禮,禮禮震驚天下,全被傳為美談。可見他是何等用心,可見他是何等注重親情……」
此話讓皇帝輕輕一嘆,喃喃道:「是啊,他對小兕子很疼愛,朕如今還把閨女放在東北讓他養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