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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緩緩一停,面上顯出寶相莊嚴之色,喃喃又道:「七千五百僧眾雖然化作灰土,但是我們為漢家兒郎貢獻了自己的力量,聽聞如今峨眉山又重修了眾佛寺,陛下親自給寺廟贈送了一萬份度牒,老僧好生欣喜啊,可惜我已回不去了!」
寄語小道士微微一怔,隨即就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幽幽道:「大師是想坐化在這片高原麼?」
老僧呵呵一笑,滿臉淡然道:「眾佛寺七千五百僧侶埋骨於此,何獨老僧能回歸中土去享福?再說我雙手占滿了血腥,唯能在此舉起屠刀大殺四方,為漢家百姓建功,為中土佛門恕罪……」
這老僧正是當年峨眉山眾佛寺的主持,那一年祿東贊出使大唐,吐蕃松贊干布入侵劍南道,韓躍親自領兵前往征戰,曾上峨眉威脅眾佛寺出人。
後來志雲率領全寺七千五百僧人下山,一路直上吐蕃高原作戰,他們白日裡打著討論佛法的幌子進入吐蕃各個寺廟,晚上立馬抽刀將大喇嘛斬殺。
最初之時還很順利,後來行跡暴露就變成了硬幹,等到西府三衛打上高原的時候,七千五百眾佛寺精英已經全部戰死。
所以志雲大師的心早已死了,他現在只想多殺幾個異族的人。
游游忽然看了老僧一眼,溫聲道:「大師先前念佛,其實並不懂佛,今夜聽您一席話,譁然感覺頓悟了,我代家夫君向您慶賀,世間又多了一個大德高僧。」
志雲大師哈哈一笑,忽然一撩僧袍向外走去,月色朦朧之下,老僧越走越快,最後夜色深處傳來蒼老之歌,老僧做掲語道:「佛法無邊,回頭是岸,異族的岸就是老僧手中的刀,坐化之前,吾要殺個痛快,阿彌陀佛,我佛慈悲,還請傳信華夏帝國陛下一言,就說我志雲老和尚感謝他當年的逼迫……」
聲音漸漸遠去,說不出的豪放英姿,寄語小道士怔怔半天,望著這個和自己在吐蕃高原並肩作戰過的老和尚消失,她忽然秀美微微一吐,從懷裡掏出隱藏很久的一卷絲帛。
那絲帛上用工筆謄抄著一段話,這段話寄語小道士一直沒有告訴老和尚,佛門和道家一向不合,她原本也是存了私心。
但是在今晚老和尚豪邁離開的時候,小道士情緒受到感染忽然感覺要把事情告訴對方,她猛然將手裡絲帛一展,大聲對著遠處黑夜裡念誦道:「老和尚,你聽好了,這是當年西府趙王在峨眉山題的詞,我今念出來算是給你送個行……」
她也不管老僧能否聽到,口中曼妙的聲音瞬息變得激昂,念誦絲帛題詞道:「時大唐貞觀六年五月,吐蕃肆虐,劍南道悲,百姓身死無數,婦孺仰天嚎哭,有峨眉山眾佛寺僧侶三萬七千五百眾,憤然而起,遠赴吐蕃,此去甘為佛門先,從此亂世不封門,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後世臣民當謹記,佛家亦有英雄爾。」
「好!」遠處傳來一聲大笑,依稀是老僧的聲音。
這語氣十分欣慰,復又帶著三分激動,感謝之情宛如濃墨一般化不開,遙遙傳遞而來道:「當年西府趙王,如今帝國陛下,心中果然蘊含蒼生,諸子百家在他眼裡一般無二,老僧原本還抱怨他出身道門蔑視佛家,現在才知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千秋帝王,在世聖賢,後人可看李躍呼,聖王不外如是……」
哈哈又是兩聲長笑,然後泯滅在無邊夜色之中,游游等人側耳傾聽半天,最終確定老僧終於遠去了。
寄語小道士慢慢收起絲帛,忽然拱手對著游遊行了一禮,她嘻嘻笑道:「草原聖女,我聽過你的名頭,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一直想跟你比比美貌呢?」
游游微微一笑,淡淡道:「那麼現在呢?」
女道士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咯咯輕笑不斷擺手,道:「不比了不比了,你是天下第一,容顏蓋壓了一個時代,不管哪個女子跟你比美貌,純粹是自己給自己找沒趣!」
她說到這裡停了一停,忽然又道:「我要走了啊,去殺幾個異族人,佛門尚且能為漢家做事,我道門號稱護國之教無論如何也不能落於人後,聖女再見,長樂公主再見,羅靜兒皇妃再見,若是我能活著歸來,說不定會去嶺南跟你們搶男人哦……」
嬉笑一聲,抬腳遠去,雖然步履刻意裝作颯然,但是怎麼看都有點蕭索的味道。
游游三人注視著她落寞離開,最後輕輕發出一聲嘆息。
羅靜兒輕聲道:「當初夫君把這個丫頭抱下青城山,帶著她一路在劍南道轉戰四方,想來是那個時候身影印入了這丫頭的內心,只可惜她八年都不曾說出來。唉,這個丫頭她……這個丫頭她下半生怕是要有相思苦……」
游游默然不語。
長樂公主卻心有同感。
她忽然想起韓躍給自己說過的幾個句子,喃喃自語道:「相見時難別亦難,西風凋落百花殘,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這個丫頭走的很是決絕,我想她一輩子都不會去嶺南見大哥!」
自古女子善妒,但是女子同樣也容易憐惜別人,長樂公主分明是感念寄語小道士和自己一般無二的苦守,她倆都是偷偷喜歡上了一個男人,但是又憋在心裡無法訴說給別人聽。
旁邊忽然伸過來一隻素手,輕輕握住長樂公主的手腕,只見游游眉宇之間隱藏著一抹意味深長,淡淡微笑道:「長樂妹子,對不起啦,封咱家豆豆大姐之命,大唐的長樂公主必須戰死在高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