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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設法阻止他們。”
“要是你繼續飛行的話,他們有沒有提出跟你做筆交易或別的什麼?”
“皮爾查德和雷恩說,他們將只安排我執行沒有危險的例行飛行任務。”
哈弗邁耶精神一振。“我說,這聽起來是筆挺好的交易。我本人倒是很歡迎這種交易的。我敢說,你痛痛快快地接受了。”
“我拒絕了。”
“太死心眼了。”哈弗邁耶傻裡傻氣的臉上出現了一道道驚愕的皺紋。“我說,這樣一筆交易對我們其餘的人來說可不怎麼公平,對嗎?要是你只執行沒有危險的例行飛行任務,那麼我們中的一些人就得承擔起你那份危險的飛行任務,不是嗎?”
“是的。”
“嘿,我可不喜歡這個,”哈弗邁耶大聲說。他氣呼呼地站起來,雙手握拳抵在後腰上。“我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就因為你他媽的嚇破了膽,不敢再執行飛行任務,他們將會拼命地逼我多飛,不是嗎?”
“你該去找他們談談這件事。”約塞連邊說邊警覺地伸手摸槍。
“不,我不是責怪你,”哈弗邁耶說,“雖然我不喜歡你。你知道,我也不大樂意去執行那麼多次的飛行任務。難道沒有辦法使我也從中擺脫出來嗎?”
約塞連譏諷地竊笑著,開玩笑他說:“帶上槍跟我走。”
哈弗邁耶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不,我不能這麼幹。要是我當了膽小鬼,那會給我的老婆孩子帶來恥辱的。沒有人喜歡膽小鬼。
再說,我打算戰爭結束後留在預備役部隊裡。要是那樣的話,我每年可以拿到五百塊錢呢。”
“那就去執行更多的飛行任務吧。”
“是的,我想我只好這樣做。我說,你認為他們有沒有可能撤銷你的戰鬥編制,把你送回國去?”
“沒有可能。”
“可要是他們真的這樣做,而且還讓你帶一個人走,你挑我好嗎?別挑阿普爾比那樣的人。挑我吧。”
“他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情呢?”
“我不知道。可要是他們做了,千萬記住是我第一個向你提出要求的,好嗎?別忘了把你的情況告訴我。我每天晚上都會在這些灌木叢里等你的。也許,他們不會做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那我也不會再執行更多的飛行任務了。行嗎?”
第二天,整整一個晚上,不斷有人突然從黑暗裡冒出來,走到他面前問他的情況。這些神色疲憊憂慮的人全都聲稱跟他有著某種他根本不曾想到過的異常的秘密關係,以此為藉口向他打聽機密消息。在他路過時,中隊裡一些他很不熟悉的人不知打哪兒鑽出來,向他詢問他眼下的情況。甚至別的中隊的人也藏在暗處等他,一個接一個地突然在他面前冒出來。太陽落山以後,不論他走到哪兒,都有人隱藏在那兒等著他,突然鑽出來詢問他眼下的情況。從樹林和灌木叢中,從溝渠和高高的野草叢中,從帳篷角和停著的汽車的擋板後面,到處有人突然冒出來站在他的面前。甚至他的一個同帳篷夥伴也突然冒出來詢問他的情況如何,並且懇求他別告訴其他幾個同帳篷夥伴他曾突然冒出來過。約塞連總是手按在槍上走近每一個謹慎地隱身在黑暗之中朝他打招呼的人影。他害怕其中有詐,害怕那個悄聲細氣的黑影最後會一下子變成內特利的妓女,或者,更糟糕的是,變成某個政府當局正式指派的官員,奉命前來毫不留情地把他打昏過去。看起來,他們似乎必定會幹這種事情的。他們不願意以在敵人面前臨陣脫逃的罪名對他進行軍法審判,因為敵人遠在一百三十五英里以外,說在敵人面前很難成立;而且,是約塞連在弗拉拉大橋這個目標上空飛了兩圈,最終炸掉大橋並送了克拉夫特的性命的——當他計算他所認識的死人時,他幾乎總是忘了克拉夫特。然而,他們非得懲治他不可。人人都在冷眼等待著,想看看將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
白天,他們總是躲避著他,甚至連阿費也是這樣。約塞連理解這一點,這些人白天聚在一起時是一種人,黑暗中各自單獨呆著時則變成了另一種人。他一隻手按在槍上倒退著走路,對這些人毫不在意。每回皮爾查德上尉和雷恩上尉去大隊部跟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開過緊急會議後開車回來時,他都等著他們帶來最新的哄騙、威脅和誘惑。亨格利·喬很少來找他,另一個唯一跟他講話的人就是布萊克上尉。布萊克上尉每回跟他打招呼時都用快樂的調侃口氣稱他為“老孤膽英雄”。快到周未的時候,他從羅馬回來,告訴約塞連,內特利的妓女不見了,約塞連又是思念又是懊惱,難過得心如刀絞。他十分惦記她。
“不見了?”他聲音空洞地重複著。
“是呀,不見了。”布萊克上尉笑了起來。他那雙模模糊糊的眼睛疲勞地眯縫著,瘦削的長臉上和平時一樣稀稀拉拉地長著紅褐色的鬍子茬。他用雙拳揉著眼睛下面的眼袋。“我原來想,只要我到了羅馬,看在老交情的分上,我無論如何也要讓那個愚蠢的浪蕩女人再笑個夠。你知道嗎,我就是要讓內特利那小子在墳墓里急得直打滾,哈,哈!還記得我從前是怎麼捉弄他的嗎?可是,那地方已經空蕩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