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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上帝!當約塞連感到他們都在向下墜落時,他尖叫起來,可卻發不出聲音。哦,上帝!哦,上帝!哦,上帝!哦,上帝!他尖聲哀求著,可因飛機急速下墜,他連嘴都張不開。他頭抵著艙頂,身體處於失重狀態,晃來晃去。後來,赫普爾設法奪回了操縱杆,在一片瘋狂猛烈的高射炮的火網中拉平了飛機。那高射炮火組成了一個兩邊是懸崖峭壁的大峽谷,他們剛剛從裡面爬出來,此刻又得逃命了。幾乎就是同時,砰的一聲,飛機艙蓋上的有機玻璃被打了一個拳頭那麼大的洞。只見閃閃發光的碎片四下飛濺,約塞連的兩頰一陣刺痛。沒有出血。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他喊了起來,可卻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禁不住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他的對講機里寂靜無聲,他被這嚇得要死。他趴跪在地上,害怕得要命,一動也不敢動,活像一隻中了圈套的老鼠,呆在那裡,大氣不敢出一下。後來,他終於瞥見自己耳機上那圓柱形的插頭一閃一閃地在眼前晃蕩,於是趕緊用顫抖的手指將其重新插回到插孔里,此時高射炮火在他四周砰砰作響,並形成了一朵朵蘑菇狀的雲煙,他驚恐萬狀地一再尖叫著:“啊,上帝!
啊,上帝!”
當約塞連把插頭插回到對講機的插孔後,他又能聽見聲音了。
他聽到多布斯正在哭泣。
“救救他,救救他吧,”多布斯嗚咽著喊道,“救救他,救救他。”
“救救誰、救救誰呀?”約塞連朝他回叫著,“救誰呀?”
“轟炸員,轟炸員,”多布斯喊道,“他那裡沒有回答。快救轟炸員,快救轟炸員吧。”
“我就是轟炸員,”約塞連大叫著口答道,“我就是轟炸員。我沒事,我沒事。”
“那就快救救他,救救他吧,”多布斯哭喊道,“救救他,救救他吧。”
“救誰呀,救誰?”
“救那個報務員兼炮手,”多布斯哀求道,“快救救咱們的報務靈兼炮手吧。”
“我冷。”斯諾登在對講機里用微弱的聲音啜泣著,接著又發出一陣痛苦的哀怨聲,“請救救我吧,我好冷啊。”
約塞連匍匐著通過了爬行通道,爬上了彈艙,然後爬進飛機的尾艙,斯諾登就躺在那兒的地板上。他受了傷,躺在一片黃色的日光中,凍得快要死了。在他身旁,那個新來的尾炮手直挺挺地躺在那裡,已經昏死過去。
多布斯是世界上最差勁的飛行員,這點他自己也知道。他本是一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可現在身體卻全垮了。他總是千方百計地想說服他的上司,讓他們相信他已不再適合駕駛飛機了,可是他的上司都不聽他的。就在宣布飛行次數提高到六十次的那天,多布斯偷偷地溜進了約塞連的帳篷。當時奧爾正好出去找墊圈了,他就向約塞連吐露了他制定的暗殺卡思卡特上校的陰謀。他說他需要約塞連的協助。
“你想讓咱倆把他給蓄意謀殺掉?”約塞連可不贊成這主意。
“沒錯。”多布斯十分同意他的說法,臉上掛著樂觀的微笑。約塞連這麼快就領會了他的意圖,他更是受到了鼓舞。“咱們就用那枝盧格爾手槍把他給斃了。這槍是我從西西里帶回來的,誰也不知道我有這傢伙。”
“我想我不能這麼幹。”約塞連在心裡將這主意默默地掂量了一番,得出了這一結論。
多布斯大感驚訝:“為什麼不能?”
“你瞧,對我來說,最能讓我開心的事就是有一天這個狗娘養的會趕上飛機墜毀的事故,讓他跌斷脖子,或跌死掉。要不就是能看到另外的什麼人把他一槍給斃了。可我想我是不能去殺他。”
“可他會殺你,”多布斯爭辯道,“其實,這都是你告訴我的,說他老是不停地讓咱們去作戰,就是想讓咱們統統去死。”
“可我想我不能也這麼去對待他。我認為他也有活的權利。”
“可他老想剝奪你我的生存權利,只要他這麼做,那他就無權再活下去。你這是怎麼了?”多布斯感到大惑不解。“我以前老是聽到你和克萊文杰為這事爭個不歇。可現在你瞧瞧克萊文杰怎麼了。
他就死在了那塊雲團里。”
“你別嚷好不好?”約塞連嘴裡發著“噓——”的聲音,示意他小聲點。
“我沒嚷!”多布斯喊的聲音更高了,他心裡充滿了希望進行一場革命的狂熱。此時他已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了,他那顫動不已的深紅色的下唇上濺滿了起沫的淚水和鼻涕。“在咱們這個大隊裡,肯定有將近一百個人已經完成五十五次飛行任務了,可到了這時卡思卡特卻又把這數目提高到了六十。像你這樣還要再飛上幾次才滿五十五次的人至少還有一百個。要是我們讓他一直這樣幹下去,他就會把咱們全部給害死掉。我們一定得先把他給幹掉才行。”
約塞連毫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根本沒有明確表態。“你認為咱們幹了這事以後能逃脫?”
“我已把一切都計劃好了。我——”
“看在基督的分上,別這麼大聲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