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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早知道你對這事會這麼呆板教條,我壓根兒就不會試著去幫你了,”惠特科姆下士氣憤地說。然後他走了出去。一秒鐘後他又走了進來。“我剛才幫了你這輩子中最大的一個忙,而你甚至不知道。你不知道怎樣表示感謝。這是你的又一個過錯。”
“我很抱歉,”牧師後悔地道歉說,“我真的很抱歉。你跟我說的那一切把我徹底嚇糊塗了,我也搞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麼。我真的十分感激你。”
“那麼讓我寄那些通函怎麼樣?”惠特科姆下士立即要求說,“我可以開始寫初稿嗎?”
牧師驚愕得嘴都合不攏了。“不,不,”他呻吟著說,“現在不要。”
惠特科姆下士被激怒了。“我是你最好的朋友,而你卻不知道,”他咄咄逼人地說,然後走出了牧師的帳篷。他又走了進來。“我在支持你,你甚至不知道。你不知道你遇到多大的麻煩了嗎?刑事調查部的那個人已經趕回醫院去寫一份新的報告,揭發你拿那隻番茄的事。”
“什麼番茄?”牧師眨著眼睛問。
“就是你剛回到這裡時藏在手裡的那隻紅色梨形番茄。這不是嗎!這隻番茄你直到這一刻還拿在手裡呢!”
牧師吃驚地鬆開了手,發現自己還拿著那隻從卡思卡特上校的辦公室里得到的紅色梨形番茄。他趕忙把它放在牌桌上。“我是從卡思卡特上校那兒弄到這隻番茄的,”他說,突然惑到自己的解釋聽起來是多麼荒唐可笑。“他非要讓我拿一隻。”
“你用不著對我說謊,”惠特科姆下士回答說,“你是不是從他那兒偷的不關我的事。”
“偷的?”牧師驚詫地叫道,“我於嗎要偷一隻紅色梨形番茄?”
“這正是使我們兩人都迷惑不解的問題,”惠特科姆下士說,“那時,刑事調查部的那個人斷定你也許把什麼重要的秘密文件藏在裡面了。”
牧師絕望了,在這山一般重的心理重壓下、他整個人都癱軟了。“我沒有什麼重要的秘密文件藏在裡面,”他坦白地陳述道,“我開始甚至都不想要。喏,你可以拿去。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我不要。”
“請把它拿走吧,”牧師懇求說,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想擺脫它。”
“我不要,”惠特科姆下士氣沖沖地又說了一遍,怒容滿面地走了出去、他內心裡卻高興無比,只是忍著沒笑出來,因為他與刑事調查部的那個人結成了新的強大的聯盟,並且又一次成功地使牧師相信他真的生氣了。
可憐的惠特科姆,牧師嘆息道,他為助手心情陰鬱而責備自己。他一聲不吭地坐在那裡,傻乎乎地陷入了沉思,滿懷期望地等待著惠特科姆下士走回來。當他聽見惠特科姆下士那高傲的步伐聲慢慢消逝在遠方時,他失望了。他接下來什麼事也不想做。他決定不用午餐了,從床腳櫃裡各拿出一塊銀河牌和魯絲寶貝牌巧克力糖吃了,喝了幾白水壺裡的溫水。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籠罩一切的大霧包圍了,看不見一星半點的光,隨時有可能發生什麼事情。他擔心,一旦有人把他被懷疑成是華盛頓·歐文的消息匯報給卡思卡特上校,上校會怎麼想呢?然後又想到卡思卡特上校曾因他提過六十次飛行任務的事已經對他有看法了,因而憂心忡忡。世界上竟有這麼多不幸的事,他思忖著,想到這件令人傷心的事情、他心情憂鬱地低下了頭。他對任何人的不幸都無能為力,尤其是對他自己的不幸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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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德里德爾將軍
卡思卡特上校不再想有關牧師的任何事情,而是陷入了一個使他不寒而慄的新問題:約塞連!
約塞連!只要一提到這個令人討厭、憎惡的名字就會使他血液冰涼、呼吸困難而直喘粗氣。牧師第一次提到約塞連這個名字時就像在他的記憶深處敲響了一面預示不祥之兆的鑼。門栓咋咯一聲,門關上了,他頭腦中所有有關隊伍中那個裸露著身體的軍官的記憶立刻湧現出來,使他感到羞辱,那些刺痛他的細節像令人痛苦、窒息的潮水一樣劈頭蓋臉朝他襲來。他渾身冒汗、發抖。這個不吉祥的、不大可能的巧合如此猙獰可怖,除了是最駭人聽聞的不祥之兆外,實在沒有什麼別的解釋。那天,那個一絲不掛地站在隊伍中從德里德爾將軍手裡接受優異飛行十字勳章的軍官也叫——約塞連!現在他剛剛下達命令,要他的飛行大隊的官兵飛行六十次,可又有一個叫約塞連的人威脅說要同這道命令過不去。卡思卡特上校滿腹憂愁,不知這會不會是同一個約塞連。
他帶著一副難以忍受的痛苦神情吃力地站起來,開始在辦公室里來回走動。他覺得自己的面前是個神秘人物。他悶悶不樂地承認,對他而言,隊伍中有個一絲不掛的軍官的確是件丟人現眼的事。就像原先制定好的轟炸線在空襲博洛尼亞之前被篡改,還有轟炸弗拉拉的大橋的任務被拖延了七天一樣使他丟醜。好在弗拉拉的大橋最後終於被炸毀了,這也算是他的一個榮耀,他想起來心裡樂滋滋的。不過,第二次轉回去轟炸時損失了一架飛機,這又是樁丟臉的事,想到這他又很泄氣;由於一個投彈手膽怯而不得不兩次飛抵目標,這給他丟了臉,然而他卻請求並獲准為那個投彈手頒發了勳章,這又使他感到十分榮耀。他突然想到,那個投彈手的名字也叫約塞連,因此一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現在有三個約塞連!他那雙淌著粘液的眼睛因吃驚而脹得鼓鼓的,他驚慌失措地趕忙轉過身去看看身後在發生什麼事情。幾分鐘前,他的生活中根本沒有什麼約塞連,而現在他們就像妖精似的越變越多。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靜。約塞連不過是個普通的名字,也許實際上並沒有三個約塞連而只有兩個約塞連,甚至可能只有一個約塞連——然而那沒有什麼區別!上校仍然處於嚴重的危險之中。直覺警告他,他正接近一個巨大的,不可測知的宇宙頂點。一想到約塞連,不管他最終會是誰,將註定要成為他的克星,他那寬厚、肥胖、高大的身軀從頭到腳像篩糠似的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