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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費無論充當領航員,抑或承擔別的什麼職責,於約塞連全無益處。約塞連每回都是極沒好氣地把他逐出機頭,這樣,假若他倆突然要倉皇逃命,也就不會相互礙事。一旦讓約塞連逐出機頭,阿費就可以蜷縮在約塞連迫切地想躲身的那塊地方,但他沒那麼做,卻是直挺挺地立著,兩隻又粗又短的胳臂極適意地擱放在駕駛員和副駕駛員座位的靠背上,一手端了菸斗,跟麥克沃特和當班的副駕駛員輕快地聊著夭,同時又指出天空出現的有趣味的東西,讓他倆瞧。可是,麥克沃特和副駕駛員實在大忙,沒有絲毫的興致。麥克沃特守在控制系統一側,忙於執行約塞連尖聲喊出的命令。約塞連讓飛機側滑進入轟炸航路,接著,又尖起嗓門,以極粗魯的口吻滿嘴髒話地給麥克沃特下命令——酷似亨格利·喬在黑夜裡夢魘時叫出的痛苦的哀求聲,要大伙兒迅速繞過炸彈爆炸濺起的一根根餓虎似的火柱,離開轟炸航路。混戰中,阿費自始至終很沉靜地抽著菸斗,透過麥克沃特一側的窗戶,滿心好奇地在一旁觀戰,頗顯得泰然自若,仿佛這場戰爭發生在千里之外,於他無絲毫的影響。

    阿費對聯誼會活動一向是很熱衷的,什麼事都喜歡領個頭,對校友聯歡活動從來都是盡心盡力。他頭腦極單純,因此,無所畏懼。約塞連倒是極有頭腦,所以就顧慮重重。遭炮火襲擊時,約塞連並沒有像膽小的耗子那樣,擅自離棄崗位,急匆匆地從爬行過道逃出去。  

    他之所以沒這麼做,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不願把飛離目標區時採取的規避動作託付給別的什麼人。這世上還沒有別的什麼人可以讓他放心地委以如此的重任。而在他的熟人當中,沒有哪一個人會像他那麼膽小。約塞連是飛行大隊最出色的規避動作能手,但這一點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究竟是什麼原因。

    規避動作,並沒有一套固定的程序。要的便是恐懼。這種恐懼心理在約塞連身上算是發揮到了極點。較之奧爾或亨格利·喬,他的膽量要小得多,甚至比鄧巴還要小。鄧巴早已是聽天由命,覺得自己總有一天非死不可。約塞連並沒有那麼悲觀,每次執行任務,只要一扔完炸彈,他便瘋狂逃命,一邊對麥克沃特死命吼叫:“使勁!使勁!使勁!使勁!你這狗狼養的,快使勁!”而且對麥克沃特他一向是恨之入骨,好像他們在空中執行任務,遭陌生人的轟炸,全都是麥克沃特的過錯。飛機上,除他倆之外,其他任何人都禁用對講機,只有那次去阿維尼翁執行任務是個例外。當時,一片混亂,著實讓人痛心,多布斯在半空中發了瘋,哭得很傷心,一個勁地喊救命。

    “救救他,救救他,”多布斯哭著說,“救救他,救救他。”

    “救救誰?救救誰?”約塞連把耳機插頭重新插入內部通話系統後,高聲問道。這之前,多布斯搶過赫普爾手裡的操縱杆,隨著一陣震耳欲聾的響聲,飛機突然俯衝下去,大伙兒全部給嚇傻了,一個個呆若木雞。約塞連的耳機插頭由於劇震脫離了內部通話系統,他自己的頭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粘貼在機艙的頂端,無法動彈。赫普爾又及時救了他們。他拼命奪回了多布斯手裡的操縱杆,飛機幾乎又是突然進入了平飛,重新飛回到他們剛剛逃脫的那一片猛烈的震耳欲聾的高射炮火之中。啊,上帝!啊,上帝!啊,上帝!約塞連默默地祈禱,他依舊頭貼在機頭的頂端,像是懸在空中,無法動彈。  

    “轟炸員,轟炸員,”約塞連通過對講機問話時,多布斯哭著答道,“他沒有回話,他沒有回話;快救救轟炸員,快救救轟炸員。”

    “我就是轟炸員,”約塞連叫喊著答道,“我就是轟炸員。我一切正常。我一切正常。”

    “那就快救救他,快救救他,”多布斯哀求道。

    這時,斯諾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尾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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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06、亨格利·喬

    亨格利·喬的確早已完成了五十次飛行任務,但這於他實在是毫無益處,他把行裝打點好了,又等著回家。到了晚上,他就做可怖的噩夢,亂叫亂吼,鬧得中隊全體官兵無法入眠,只有赫普爾除外。

    赫普爾才十五歲,是個飛行員,當初是虛報了年齡才入伍的。他和自己那隻寶貝貓跟亨格利·喬合住一頂帳篷。赫普爾睡覺一向容易驚醒,但他聲稱自己從未聽見亨格利·喬驚叫過。亨格利·喬心裡覺得難受。

    “那又怎麼樣呢?”丹尼卡醫生滿是怨恨地吼叫道,“不瞞你說,我以前可有錢啦,一年淨賺五萬美元,而且差不多是免稅的,因為我要求來就診的病人一概支付現金。此外,我還有世界上最有實力的同業協會做後盾。可你瞧瞧,後來出了什麼事。就在我做好準備,開始積攢一筆錢的當兒,他們卻炮製出什麼法西斯主義,發動了一場令人悚然的戰爭,竟連我也沒逃脫這場災難。每天晚上聽見亨格利·喬這樣的傢伙歇斯底里地喊叫,我就憋不住想大笑。我實在是憋不住想大笑。他覺得難受?我心裡啥感受,他哪裡曉得?”

    亨格利·喬自己多災多難,實在是管不了丹尼卡醫生心裡究竟是什麼感受。就拿那些噪聲來說吧,即便是些很輕的噪聲,也會讓他勃然大怒。每當阿費口含唾沫,咂咂地一口一口抽菸斗,或是奧爾丁丁當當做些修補活計,或是麥克沃特玩二十一點或撲克牌時,每出一張牌總會摔得劈啪直響,或是多布斯一邊笨手笨腳、跌跌撞撞四處亂跑,一邊喀塔地牙齒直打戰,這種時候,亨格利·喬便會直衝著他們吼叫,直到把嗓門吼啞了為止。亨格利·喬患的是運動表象型興奮增盛症,性情激動暴躁。靜靜的房間裡,手錶有規律的嘀嗒聲,似酷刑一般,猛擊著他全無保護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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