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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塞連怕出事,早早地上了床睡覺。不一會,他就夢見自己連滾帶爬地順著無窮無盡的木製樓梯往下逃,一路上腳後跟磕磕碰碰,帶出一陣嘈雜的咔噠咔噠聲。後來,他有幾分醒了,意識到這是有人用機關槍向他掃射。他痛苦而恐懼地從喉嚨眼裡發出一聲嗚咽,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米洛又來襲擊中隊營地了。他急忙翻身從行軍床上滾到地下,鑽到床底縮成一團,哆哆嗦嗦地祈求上帝保佑,他的心咚咚直跳,渾身直冒冷汗。可是,天上並沒有飛機的轟鳴聲,遠處卻響起了醉鬼快活的笑聲。“新年好,新年好!”一個熟悉的聲音夾雜在陣陣短促刺耳的機關槍射擊聲中間,得意洋洋、興高采烈地高聲叫喊著,約塞連明白了,這是有人惡作劇地跑到沙包掩體裡打機關槍玩。米洛襲擊中隊營地後,在山上設置了這些沙包掩體,並在裡面配備了他自己的人。

    約塞連這才意識到自己成了這場冒冒失失的惡作劇的受害者。想到自己被害得睡不好覺,還差點給嚇成了嗚嗚咽咽的白痴,他恨得咬牙切齒,不禁火冒三丈。他真想殺掉他們中的一個解解恨。他從來也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甚至當他卡住麥克沃特的脖子要掐死他時也沒有眼下這麼憤怒。機關槍又開火了。“新年好!”的叫喊聲和幸災樂禍的笑聲從山上飄落下來,聽起來就像女巫得意洋洋的獰笑。約塞連伸手抓過他那把零點四五口徑的手槍,穿著軟拖鞋和工作服衝出帳篷去報仇。他裝上一梭子子彈,拉動槍栓,把子彈頂上膛,隨後打開保險,準備射擊。  

    機關槍又從汽車調度場背後一座黑乎乎的小山丘上升起火來,桔紅色的曳光彈就像低空俯衝的飛機那樣,貼著這片黑乎乎的帳篷頂飛掠而過,差一點削去它們的尖頂,粗野的狂笑聲又一次夾雜在短促的射擊聲中間傳了過來。約塞連內心怒火熊熊燃燒:這幫狗雜種,他們是打算要他的命了!他滿臉殺氣,決心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他不顧一切地衝出中隊營地,跑過汽車調度場,沿著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腳步咚咚地朝山上跑去。內特利追了上來,誠懇而關切地叫著“約一約!約一約!”懇求約塞連停下來。他抓住約塞連的肩膀,想把他往回拖。約塞連扭身掙脫了他。他又伸出手來想抓住約塞連,約塞連罵了他一聲,握緊拳頭使足了力氣對準內特利那張稚嫩的臉猛擊過去。他收回胳膊想再給他一拳,可內特利已經哼了一聲倒下去了。他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雙手捂著臉,鮮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約塞連轉過身,頭也不回地沿著小道往山上衝去。

    不一會,他就看到了那挺機關槍。那兩個人影聽到他的腳步聲立刻跳了起來。不等他跑到跟前,他們便嘲弄地大笑著逃到夜幕里去了。他到得太晚了,他們的腳步聲漸漸消逝,只留下一圈空無一人的沙包掩體靜悄悄地躺在冷清的月光下,他垂頭喪氣地四下里打量著。遠處又傳來嘲弄的笑聲,附近一根樹枝啪的一聲折斷了。  

    約塞連不由得一陣驚喜,趕忙跪下瞄準。他聽到沙包另一側隱隱約的地傳來樹葉的沙沙聲,立刻往那邊打了兩槍。隨即有人朝他還擊,他聽出了是誰開的槍。

    “是鄧巴嗎?”他喊道。

    “是約塞連嗎?”

    兩個人從各自的隱蔽處走了出來,疲倦而失望地拖著槍互相迎上前去,他們在中間的空地上相會了。方才往山坡上的那陣猛衝累得他們倆呼哧呼哧地直喘氣,這會兒給寒氣一吹,兩個人不禁微微打起寒戰來。

    “狗雜種,”約塞連說,“他們逃走了。”

    “他們害得我要少活十年,”鄧巴叫道,“我還以為是米洛那個狗娘養的又來轟炸我們了呢。我從來也沒有這麼害怕過。我真想知道這些狗雜種是誰。”

    “有一個是奈特中士。”

    “我們去殺了他。”鄧巴的牙齒在格格打戰。“他沒有權利這麼嚇唬我們。”

    約塞連已經不再想殺人了。“我們先去救內特利吧。剛才在山腳下我怕是把他打傷了。”

    但是,雖然約塞連順著石頭上的血跡找到了內特利倒下的地方,小道上卻哪兒也沒有他的身影。他也沒在帳篷里。他們到處都找不到他。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們才得知內特利頭天晚上因鼻樑骨被打斷而被送進了醫院。他們裝作病人住進了醫院。當他們穿著拖鞋和睡衣,跟著克拉默護士走進病房,來到指定的病床前時,內特利吃了一驚,隨即笑了起來。內特利的鼻樑上貼著一塊沉甸甸的石膏,雙眼青紫青紫的。約塞連走過去為打他一事向他道歉時,他窘得滿臉通紅,一再說自己也很抱歉。約塞連心裡很不是滋味;他幾乎不忍心看內特利那被他打得不成形的臉,儘管內特利的那副模樣非常滑稽,逗得他直想放聲大笑。看到他們倆這種悲悲切切的樣子,鄧巴在一旁直感到噁心。後來,亨格利·喬背著他那架結構複雜的黑色照相機出人意料地闖了進來,這才給他們三個解了圍。

    為了接近約塞連,替他拍幾張撫摸達克特護士時的照片,亨格利·喬裝成闌尾炎患者住進了醫院。可是,他和約塞連一樣,很快就失望了。達克特護士已經決定嫁給一個醫生——哪個醫生都行,因為他們干起本職工作來都很棒——所以在那個將來某一天可能成為她丈夫的人看得見的地方,她是不願意干那種事的。亨格利·喬又憤怒又沮喪,直到牧師——偏偏是牧師!——被領了進來。牧師穿著一件栗色燈芯絨浴衣,喜氣洋洋地笑著,滿臉掩飾不住的得意神情,就像一座小小的燈塔那樣閃閃發光。他是因為心口痛來住院的,醫生們卻認為他是胃脹氣並染上了晚期威斯康星皰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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