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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酷的現實又一次使丹尼卡太太失去了丈夫,不過,這一回她的悲痛多多少少減輕了幾分,因為她收到了一份來自華盛頓的通知,那上面說,她是她丈夫一萬美元美國軍人保險金的唯一受益人,這筆錢她隨時可以領取。她意識到自己和孩子眼下不會挨餓了,臉上不禁露出一個無所畏懼的微笑。她的悲痛從此出現轉折。

    就在第二天,退伍軍人管理局來函通知她,由於她丈夫的犧牲,她今後有權終生享受撫恤金,此外還可以得到一筆二百五十美元的喪葬費。來函內附著一張二百五十美元的政府支票。毫無疑問,她的前途一天天光明起來。同一星期,社會保障總署來函通知她說,根據一九三五年《老年和鰥寡保險法令》的條例,她和由她撫養的十八歲以內未成年兒女都可以按月領取補助費,此外她還可以領取二百五十美元的喪葬費。她以上述政府公丞作為丈夫的死亡證明,申請兌付丹尼卡醫生名下的三張保險金額均為五萬美元的人壽保險單。她的申請很快得到認可,各項手續迅速辦理完畢。每天都給她帶來出乎意料的新財富。她得到一把保險箱的鑰匙,在保險箱裡找到了第四張面值五萬美元的人壽保險單,以及一萬八千美元的現金,這筆錢從來沒有交納過所得稅,而且永遠也不必交了。丈夫生前所屬的某個兄弟互助會的分會向她提供了一塊墓地。

    另一個他生前參加過的兄弟互助組織給她寄來了二百五十美元的喪葬費。他縣裡的醫學協會也給了她二百五十美元的喪葬費。  

    她最親密的女友們的丈夫開始和她調情。事情發展成這種結局,丹尼卡太太開心極了。她甚至把頭髮都染了。她那筆驚人的財富仍在不斷增加,她不得不天天提醒自己,沒有丈夫來和自己分享這筆源源而來的巨款,她手頭的這幾十萬美元等於一錢不值。使她感到驚奇的是,有這麼多互不相干的組織都願意幫助安葬丹尼卡醫生。而此時,皮亞諾薩島上的丹尼卡醫生卻為了不被埋入地下而苦苦掙扎。他終日垂頭喪氣惶恐不安,想不通他的太太為什麼不回他寫的那封信。

    他發現中隊裡人人見了他都避之不及。大夥用下流惡毒的語言咒罵他這個死人,因為正是他的死惹惱了卡思卡特上校,這才又一次增加了戰鬥飛行任務的次數。有關他陣亡的證明材料像蟲卵一樣劇增,而且彼此互為佐證,無可爭議地判定了他的死亡,他領不到軍餉,也得不到陸軍消費合作社的配給供應,只好靠陶塞軍士和米洛的施捨勉強度日,這兩個人也都知道他已經死了。卡思卡特上校拒絕接見他,科恩中校則叫丹比少校捎過話來,丹尼卡醫生要是膽敢在大隊部露面的話,他就要叫人當場把他火化掉。丹比少校還私下裡告訴他,鄧巴中隊裡有一名姓斯塔布斯的航空軍醫,他長著一頭濃密的頭髮和一個鬆弛下垂的下巴,是個邋邋遢遢不修邊幅的人,他存心跟上級作對,極其巧妙地使那些完成了六十次戰鬥飛行任務的空勤人員全都留在了地面上,結果弄得大隊裡人心浮動,敵對不滿情緒甚囂塵上。大隊部憤怒地斥責了他的這種做法,命令那些給弄得莫名其妙的飛行員、領航員、轟炸手和機槍手重返崗位執行戰鬥任務。隊裡的士氣迅速低落下去,鄧巴也遭到了監視。由於這個緣故,大隊部對所有的航空軍醫都非常敵視。所以,丹尼卡醫生陣亡以後,大隊部十分高興,不打算請求上級再派一名軍醫來。  

    在這種情況下,就連牧師也沒有辦法讓丹尼卡醫生起死回生。

    丹尼卡醫生起初驚慌失措,後來就只好聽天由命了。他的模樣越來越像一隻病懨懨的老鼠,眼睛下面的眼袋變得又癟又黑。他在陰影里徒勞無益地徘徊著,活像一個無處不在的幽靈。甚至當他在樹林裡找到弗盧姆上尉請求幫助時,後者也趕快躲得遠遠的。格斯和韋斯無情地把他從醫務室帳篷里趕了出去,甚至連一隻體溫表也沒讓他帶走。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實質上已經死了,如果他還想救活自己的話,那就得趕快採取行動。

    他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向妻子求援。他潦潦草草寫就一封感情真摯的信,懇求妻子提請陸軍部注意他目前的困境,催促她立刻給他的大隊指揮官卡思卡特上校寫信,以便證實——無論她聽到了什麼別的謠傳——的確是他,她的丈夫丹尼卡醫生,而不是什麼死屍和騙子,在向她懇求。丹尼卡太太收到了這封潦草得幾乎無法辨認的信,信中流露出的一片深切情感強烈地震撼了她的心靈。她悔恨交加,深感不安,打算馬上照丈夫的話辦,可就在這一天,她接下來拆開的第二封信就是她丈夫的大隊指揮官卡思卡特上校寄來的。信是這樣開頭的:

    親愛的丹尼卡太太/先生/小姐/先生和太太:  

    您的丈夫/兒子/父親或兄弟在戰鬥中犧牲或負傷或失蹤,對此,語言無法表達我個人所感受到的深切悲痛。

    丹尼卡太太帶著孩子們搬到密執安州的蘭辛去了,連信件轉遞地址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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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32、約-約的同帳篷夥伴

    天氣變冷了,約塞連卻感到很暖和。幾乎連綿不絕的鯨魚狀雲彩低低飄浮在陰沉灰暗的天空中。約塞連覺得它們看上去很像兩個月前進攻法國南部那一天天上黑壓壓的Bl7型和B24型轟炸機群。這些飛機從義大利各遠程空軍基地起飛,轟轟隆隆、密密麻麻地飛過天空。中隊裡人人都知道基德·桑普森的兩條細腿被潮水卷到潮濕的沙灘上,而且已經腐爛了,看上去就像一截彎曲的紫色的鳥的胸叉骨。不論是格斯、韋斯還是太平間的收屍員,誰都不願意去收拾它們。大家全都裝作不知道基德·桑普森的腿還在那裡,好像它們早已像克萊文杰和奧爾的屍體那樣,隨著潮水永遠地向南漂去了。現在,天氣又不好,幾乎沒有人會再獨自溜出來,像個有怪癖的人一樣鑽到灌木叢中窺探那堆腐爛的殘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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