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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爾咯咯地笑了。約塞連決計住嘴,於是果真緘口,不再吭聲了。奧爾等著。約塞連卻更有耐心。
“一邊含一顆,”奧爾說。
“為什麼?”
奧爾趁機反戈一擊。“什麼為什麼?”
約塞連沒理會他,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這閥門真是挺有趣的,”奧爾自言自語道。
“怎麼啦?”約塞連問。
“因為我想要——”
約塞連明白了。“天哪!你幹嗎要——”
“——圓圓的飽滿的臉蛋。”
“——圓圓的飽滿的臉蛋?”約塞連問。
“我想要圓圓的飽滿的臉蛋。”奧爾又說了一遍。“還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想有朝一日要一張圓圓的飽滿的臉蛋。於是;我便下定決心,竭盡全力,臉蛋不圓鼓起來,誓不罷休。老天作證,我的確盡了力,總算達到了目的。我便是這麼做的,嘴裡從早到晚都含著海棠果。”他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一邊一顆。”
“你幹嗎想要圓圓的飽滿的臉蛋?”
“我想要的倒不是圓圓的飽滿的臉蛋,”奧爾說,“是寬大的臉蛋。顏色我倒是不怎麼在意,關鍵是,要寬要大。你常可以讀到這樣一些消息,說是有些傢伙像發了瘋似的,為了練手力,一天到晚握著橡皮球,東跑西遛。我自己呢,就跟那幫傢伙一樣,瘋了似地賣勁。其實,我就是那號人,瘋瘋癲癲的。我也是經常手握著橡皮球,沒早沒晚地四處溜達。”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你為什麼一天到晚東跑西竄,手裡非捏著橡皮球不可?”
“因為橡皮球——”奧爾說。
“——比海棠漂亮?”
奧爾搖了搖頭,竊笑道:“我這麼做,全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好名聲,免得讓人撞見我東跑西竄時嘴裡還含著海棠。手握了橡皮球,我就可以說,嘴裡沒含海棠呀。每當有人間我,為什麼東跑西竄時嘴裡非含了海棠不可,我就可以攤開雙手,讓他看清楚,我遊逛時隨身帶著的是橡皮球,不是什麼海棠,而且是在我手裡,不是含在嘴裡。這謊倒是編得挺好的,可別人信了沒有,我從來就不知道,因為你跟別人說話時,嘴裡含上兩顆海棠,要想讓人家聽明白你的意思,實在不是很容易的。”
這時、約塞連倒是的確發現,很難聽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他一時又說不準,奧爾是否用舌尖頂著他的一側圓腮幫在跟他瞎說八道。
約塞連打定主意,不再吐半個字兒。說了也白搭。他了解奧爾,知道要想讓他親口道出他喜歡闊臉蛋的真實原因,壓根是不可能的。就像有人問過他,那天上午在羅馬,那個妓女為什麼用鞋子敲打他的頭,而且是在內特利的妓女的小妹妹的房門外的窄小過道里,再說,那房門當時又是開著的。結果呢,問的人同樣是白費了口舌。奧爾的那個妓女,身量頎長,體格健壯,披散一頭長髮,可可色的皮膚,極柔嫩處,密密地匯聚了一根根清晰可見的青筋。當時,她一邊惡言辱罵,一邊揚聲尖叫,光著腳,一次次地高跳起來,不停地用細高的鞋跟敲打他的頭頂。兩個人全光著身,鬧騰得極凶,結果,公寓裡的房客都跑進過道看熱鬧,一對對男女全都赤條條地站在各自的房門口,除了一個老太婆和一個老頭兒。老太婆系一條圍裙,上身套了件針織套衫,在那兒嘰里咕咯地責罵;可那老頭兒呢,生來便是個浪蕩的好色之徒,打從奧爾和妓女開始鬧直至結束,他瞧得心花怒放,心裡直痒痒,開心得咯咯地笑不停。那姑娘尖聲叫囂,奧爾則是一個勁地傻樂。她用鞋跟敲一下,奧爾便傻笑得更帶勁,他越這樣,她就越氣。於是,躍得更高,猛擊他的腦瓜,極豐腴的雙乳不停地聳動,似強風中飄揚的三角旗,屁股和粗實的大腿左扭右擺,豐美迷人,極富性感,但令人畏葸。她拼命尖叫,奧爾還是一個勁地傻笑。於是,她又尖叫一聲,對著奧爾的太陽穴狠狠一擊,把他打昏了過去,終於終止了他的傻笑聲。房客們用擔架送他進了醫院,他的頭上給鞋跟扎了個不太深的窟窿眼兒,他得了輕度腦震盪,一時沒上火線,儘管只有短短的十二天。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誰也無法弄個水落石出,就連咯咯直笑的老頭兒和嘰里咕喀責罵的老太婆,也無可奈何,儘管他倆照例應該瞭然這妓院上下發生的一切。妓院極大,仿佛走不到盡頭,客房不計其數,皆分列於狹窄過道的兩側。過道由起居室往相反方向伸展。起居室極寬綽,所有的窗戶皆上了窗簾,但室內僅安了一盞燈。那件事之後,每與奧爾相遇,那妓女便會高撩起裙子,露出白色彈力緊身短襯褲,再是滿口髒話一番奚落,把個結結實實的圓肚凸起了衝著他,同時,又破口大罵輕侮的話,於是,見他嗤嗤地怯笑,躲及約塞連身後,就又嗓音粗啞了,呵呵大笑。當初,奧爾閉緊了門,在內特利妓女的小妹妹房裡做了些什麼,或是想做些什麼,或是動手了卻又沒能做成什麼,這究竟還是個不解之謎。那姑娘是無論如何不會向什麼人道出真情的,不管是內特利的妓女,還是別的什麼妓女,抑或內特利和約塞連。奧爾或許會說,但約塞連早已是定了主意,不願再白費什麼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