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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阿費假裝吃驚地嗤笑道,“她只不過是個妓女而已。”
“別叫她妓女。”
姑娘又等了幾秒鐘,然後面無表情地聳了聳肩,便從容不迫地朝門口走去。內特利連忙可憐巴巴地跳上前去將門拉開。他走回來時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目光呆滯,敏感的臉上滿是痛苦悲傷的表情。
“別擔心,”約塞連以儘可能友善的口氣勸他說,“你有可能還會碰見她。所有妓女愛呆的地方我們都知道。”
“求求你別這麼稱呼她,”內特利懇求道,那樣子看上去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對不起,”約塞連咕噥道。
阿費樂不可支地高聲大笑起來。“像她這樣的妓女有好幾百呢,街上到處都是。而這一位也談不上有多漂亮。”他先是聲音甜甜地竊笑了幾聲,然後又聲音洪亮地用輕蔑而又充滿權威的語氣說,“哼,你竟跑上前去為她開門,好像你已經愛上了她似的。”
“我想我是愛上她了,”內特利滿臉羞愧,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坦白道。
阿費皺起他那光潔豐滿並且紅潤的前額,扮了一個表示不相信的滑稽鬼臉。“哈,哈,哈,哈!”他大笑了起來,一邊不住地拍打著身上穿的草綠色軍官束腰短外衣的寬大下擺的兩側。“這真是荒唐。你真的愛上她了?這真是太荒唐了。”阿費當天下午要同一個從史密斯來的在紅十字會工作的姑娘約會,這姑娘的父親開了一家重要的鎂乳廠。“瞧,那才是你應該留意的姑娘,而不是像剛才那位一樣的粗俗蕩婦。嗨,瞧她那樣子,連乾淨都談不上。”
“我不在乎!”內特利不顧一切地喊叫道,“我希望你給我閉嘴。
我根本不想和你談論這件事。”
“阿費,住嘴吧,”約塞連說。
“哈,哈,哈,哈!”阿費又大笑了起來。“要是你父母知道你在同那個骯髒的淫婦廝混,對此他們會說些什麼,我完全想像得出。要知道,你父親可是一個很有名望的人。”
“我並不打算把這事告訴他,”內特利說,他已打定了主意。“關於她,我在他或母親面前一個字也不提,等我們結婚後再告訴他們。”
“結婚?”阿費樂得縱聲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在說蠢話。嗬,你太嫩了,還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愛。”
說到真正的愛,阿費可是這方面的權威,因為他已經真正愛上了內特利的父親,並且有希望戰後在他手下當一名行政人員,以作為對他親近內特利的報答。阿費是一名領隊領航員,可自打離開大學後,他連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從來都沒搞清楚。他是個和藹可親、心地寬厚的領隊領航員。他在執行戰鬥任務時總是迷航,領著他那一中隊的人飛到高射炮火最密集的空中。每次,中隊裡的其他成員部會將他臭罵一通,而他總是原諒他們。就在那天下午,他在羅馬的大街上迷了路,始終沒找到那位從史密斯來的、擁有重要鎂乳廠的、符合其擇偶條件的紅十字會的姑娘。克拉夫特被擊落喪命的那天,他在飛往弗拉拉執行任務時也迷失了方向。在每周一次前往帕爾馬執行例行飛行時,他又一次迷了路。當時約塞連對帕爾馬這個沒有設防的內陸目標扔完炸彈後,就背靠飛機那厚厚的金屬板壁安頓下來閉目養神,手指間還夾著一支香氣撲鼻的香菸。可這時阿費卻試圖領著飛機穿過來航上空,往大海飛去。突然,高射炮聲大作,緊接著就聽見了麥克沃特在對講機里尖聲大叫:“高射炮!高射炮!該死的,我們這是在哪兒?究竟他媽的出了什麼事?”
約塞連連忙驚慌地睜開雙眼,他萬萬沒料到會看見高射炮彈的黑煙在機艙里瀰漫,正從頭頂上方向他們壓下來。接著他又看見了阿費那張一向自鳴得意、像西瓜一樣滾圓、生著一對小眼睛的臉,這會兒這張臉上掛著一副慈祥卻又茫然的表情,正盯著那炸個不停的炮火。約塞連被嚇得目瞪口呆。他的一條腿突然一陣麻木。
麥克沃特已經開始讓飛機爬高,並對著對講機大喊大叫,要求指示。約塞連向前撲去,想看看他們這會兒是在哪裡,可人卻仍呆在原地。他動彈不了。他感覺到身上什麼地方濕透了,於是低頭朝自己的褲襠看了看,心頭一沉,並感到極度的噁心。一股鮮紅的血沿著他襯衣的前襟迅速地向上蠕動,就像一隻巨大的海怪正站起來準備將他吞吃掉。他中彈了!鮮血像無數隻阻擋不住的蠕動著的紅色幼蟲,一滴一滴接連不斷地從一條濕透了的褲管里溢出,在地板上匯成了一小汪血泊。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這時飛機又一次遭到了結結實實的一擊。看著自己傷處的奇怪情景,約塞連一陣心悸,不禁打了個寒戰,便衝著阿費尖叫求救。
“我的睪丸被打掉了!阿費,我的睪丸沒了!”阿費沒聽見他的話,約塞連於是俯過身去拉他的胳臂。“阿費,救救我,”他哀求道,幾乎哭了出來。“我中彈了!我中彈了!”
阿費慢吞吞地回過身來,茫然而又疑惑地露齒一笑,問:“你說什麼?”
阿費又咧嘴一笑,親切地聳了聳肩。“我聽不見,”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