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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這樣的實力。”
斷箭詫異地看著淳于盛,“我在長安很多年,怎麼一無所知?”
“實力有兩種。”淳于盛的聲音越來越小,每說一個字好象都很艱難,“今日形勢就象決堤洪水,奔騰咆哮。有人去堵,有人去疏導。堵,是一種實力,誰都能看到的強悍實力,成千上萬的人聚在一個地方,氣勢磅礴,但堵塞的結果可能成功,也可能玉石俱焚,貽患無窮。疏導也是一種實力,無數的人分散在很遠的地方,用了很長的時間,挖了一條又一條的溝渠,雖然悄無聲息,沒有顯赫的功績,但能讓洪水改變方向,能讓洪水流入大海,能讓災難消弭於無形,能造福子孫後代。”
“你告訴我,哪一種實力更厲害?”
斷箭面顯驚色,“他有這種實力?他有這種神奇的力量?”
淳于盛沒有回答,喘息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
“他也是白馬堂的人?”斷箭俯身抓住淳于盛的手,小聲問道。
“白馬堂。”淳于盛吃力地擠出一絲不屑之色,“不過是一群刀客而已。”
斷箭愣然。淳于盛吃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裡有塊玉璧,把它解下來。”
斷箭顧不上心中的驚訝,鬆開淳于盛的衣襟,從他頸子上解開金絲絛,拿出一塊綠色玉璧,上面平雕陰刻,鐫有一個古樸的篆體“漢”字。斷箭把玉璧放到他手上,淳于盛凝神看了很久,淚水忽然滾了出來,“我盡力了,盡力了……”說完他舉起手,把玉璧顫巍巍地遞給斷箭,“將來……把它還給……還給主公……”
“誰?還給誰?”斷箭沒有聽清,趴在他耳邊大聲問道。
淳于盛張大嘴,喘息聲聽起來非常恐怖,眼神也逐漸開始渙散。
“淳于公,淳于公……”斷箭輕輕搖動著他的手臂,駭然高呼,“淳于公……”
“天驕……天驕……”淳于盛緊逼雙目,用盡全身力氣說了幾個字,然後靜寂無聲,溘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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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箭站在地圖前,神情冷峻,一言不發。
庵羅辰呆呆坐在席上,轉眼間好象蒼老了很多,良久,他忽然問道:“他怎麼會死?誰會殺了他?誰能殺了他?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死去?”
“戰場上,流矢很多……”斷箭安慰道,“可汗節哀,不要太過悲傷,免得讓將士們知道了真相,動搖了軍心。”
庵羅辰仰首悲嘆,“明天,明天我就可以報仇了。你要多少人?”
“給我三百精騎。”斷箭說道,“我手上還有兩百多人,足夠了。”
“當年你父親在沙苑之役中,率六十騎出擊,截斷高歡主力,大獲全勝,一戰成名。”庵羅辰一掌拍到案几上,大聲叫道,“鴻烈,不要辱沒了你父親的聲名,明天在戰場上,給我取下燕都的首級,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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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箭在地上劃了一個簡易的地形圖,詳細解說了攻殺之策。
“各隊都有自己的攻擊位置、攻擊速度,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絕對不要有任何失誤。”斷箭的目光從帳內二十多個人的臉上緩緩掃過,口氣極為嚴厲,“即使你看到身邊的人掉到了馬下,急需搶救,也要視而不見,因為只要這一個延誤,就會造成刺殺失敗,數百人可能因此白白送掉性命。”
大帳內鴉雀無聲。
“還有誰不清楚?”斷箭問道,“如果都清楚了,那就一個個複述一遍,然後集結人馬,從尖山埋伏處飛馳而下,演練到半夜為止。”
斷箭站到了龍竹面前。龍竹咳嗽了幾下,小心地問道:“你怎麼肯定燕都身邊只有一千人?假如他臨時增加了衛隊人數呢?”
斷箭冷笑,“那你就殺兩個人,在同樣的時間內殺兩個人。”
“不可能這麼精確。”龍竹說道,“這是戰場,不是在海頭城外刺殺拜火祭司。戰場上瞬息萬變,什麼事都會發生,如果……”
“那就放棄。”斷箭很堅決地說道,“如果出現了意外,立即放棄。”
“你說什麼?”龍竹驚訝地問道,“我沒有聽錯吧?”
“沒有。”斷箭笑笑,“燕都不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再衝上去,就是白白送死。我不會拿五百個人頭換一個人頭,這種事我絕對不會幹。”
大帳內本來很緊張的氣氛立時鬆弛下來。龍竹嘿嘿一笑,“我還以為必死無疑呢,原來是這麼回事。金烏,下次說話說清楚點,嚇死人了。”
“如果這一仗打敗了,我們往哪撤?”火鸚鵡小聲問道。
“這一仗必敗無疑。”斷箭稍加沉吟後,緩緩說道,“即使我們殺了燕都,也是必敗無疑……”
眾人目瞪口呆。
斷箭轉頭望著一臉怒色的阿蒙丁,鄭重說道,“你已經出了一次錯,導致國相死了,這次你千萬不要再出錯,無論刺殺成功與否,撤退號角一響,立即帶人向尖山方向逃亡,一路不停,直到逃到敦煌為止。”